宫人回过神来,立刻便有人跑出去宣太医院,而剩下的宫人手忙脚乱地把苏若清送到寝殿里。
都说他拥有了全天下。
可是除了全天下,他却觉得他什么都没有。
全天下里,连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都不包含。
夜色微白的时候,皇宫里灯火通明乱做一团。
将军府里叶宋把苏静送出了门,两人在大门口有说有笑了几句,叶宋微微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眼眸里含着浅笑的样子。
叶宋塞了一把伞进苏静的手里,正是下午的那把伞,伞上开有梅花。
苏静温温道:“那我走了。
”
叶宋点点头,道:“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
叶宋一直目送着苏静走出去,他走出大门口,蓦然回头,伞下的脸有一种绝世瑰宝的美丽,对她道:“府里的梅花开了,明天我来接你去看梅花吧。
”
叶宋笑道:“好啊。
”顿了顿又道,“我还想去后山看看娀儿。
”
苏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
苏静走了很远,叶宋才缓缓关上大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趁着天还未亮,还可以上床睡上一觉。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是不是等到明天天亮,梦就会醒了。
第二天的时候,叶宋醒来比较晚,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不知道过了什么时辰,但一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就猛然吓了一大跳。
叶青正一丝不苟地守在她床边。
见叶宋醒来,叶青十分高兴,拉着叶宋的袖子道:“二姐你总算是醒来了,都快中午了。
”
叶宋很无语,讷讷道:“莫不是你在这里守了半个上午?”
“可不是。
”
“……”叶宋颇觉有些头痛,隔了一会儿又问,“昨晚,昨晚苏四有没有来咱们家?”
叶青一愣,道:“来了呀,二姐你忘了啊,是他和你一起回来的啊,还在家里吃了汤圆。
我正要想问呢,昨天你和苏四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
叶宋长吁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嘴角就翘了起来,暗道原来不是一场梦。
她下床,走到窗户边去,推开了两扇窗。
外面新冷的空气流泻了进来,院子里一片茫茫白色,丝丝隐隐的阳光隔着云层在闪耀。
叶青连忙取来了外衣给叶宋穿上,道:“你先穿好衣服再开窗啊,外面可有些冷了。
”
后来叶宋洗漱的时候叶青就一刻不停地跟在她身边转悠,浑身散发着八卦气息,似乎格外想知道昨天叶宋和苏静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叶宋一个字也不提。
叶青一脸了然的样子,在旁边发出两声奸笑,道:“二姐,其实你不说,我们大家也能大约猜到的啦。
昨天晚上你和苏四的嘴唇都是又红又肿的,爹看不出来就随口问了几句,但我们大家都是年轻人,这种事情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不过我想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
叶宋一张脸僵透了,道:“你在这里守了半上午,就是为了说这个?”
叶青嘻嘻道:“不是啊,我还专门来恭喜二姐,终于和苏四要修成正果了。
我真是替二姐开心。
”
叶宋抿了抿唇,道:“你要真替我开心,那昨晚的事情就不许再提了。
”
叶青像模像样地拂了一个小姐礼,甜滋滋道:“是,阿青遵命。
”
等叶宋洗漱完毕,她不用吃早饭了,径直和叶青一起去膳厅吃午饭。
家里的下人们正在清扫前庭后院里的雪,将走路的小道清扫出来,以避免行走的时候路面打滑。
叶宋路过时,他们纷纷停下来朝气蓬勃地跟叶宋打招呼。
似乎昨天过后,府里顿时就换了一个新气象。
府里有什么八卦当然都是兜不住的,今天一清早,叶宋和苏静的事情就在府里上下传开了。
大抵她能和苏静在一起,在这个家里真真是众望所归。
吃饭的时候,叶修问她:“你和贤王,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叶宋只当做不知,粗着脖子道:“什么怎么打算的?”
百里明姝道:“还有两个月不到就是阿青大婚了,你和贤王的喜事准备在阿青之后办了吗?”
叶宋抽了抽嘴角,扒了一口米饭,汗颜道:“你们想太多了吧。
”
叶修又问:“这件事,要不要皇上赐婚,若是要的话,我可以……”
“等以后再说吧。
”叶宋打断道,“等京城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不会再留在京城了不是么?”
午饭还没吃完,管家就进来禀报说,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叶宋脸上的神采亮了亮,她知道是苏静来接她了,昨晚似乎一起约定过,要去他那里看梅花的。
但叶宋还是坚持地陪着家里人吃完午饭。
老将军先行对她挥挥手道:“有事就去吧,你这表情我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
叶宋这才放下碗筷,拭了拭嘴角,道:“那我先出去一趟。
”
叶宋穿了一身棉袍,不觉得冷。
迎面的空气十分新鲜,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轮廓分明,显现出淡淡金黄色的光泽,颇有几分明媚。
耳边一缕头发落在衣襟上,长长的发丝都拢在脑后,像一匹黑缎。
她走到门口一看,那里果然停靠着一辆马车,十分安静。
马车也华贵之中透着大气,里面应是很宽敞。
叶宋只觉得赶马车的车夫有些面生,但也没做过多他想,走过去撩起帘子便跳了上去。
马车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只精致非凡的冷金色香炉,香炉里的熏香正徐徐上升缭绕,将马车里的空气都熏得香香暖暖的。
只一瞬间叶宋就知道不对劲了,这不是苏静的马车。
她抬起眼帘来一看,只见马车里坐着另一个女人,穿金戴银,精美刺绣的衣袍逶地,着实是极尽奢华而高贵。
她的妆化得极其精致,看起来皮肤吹弹可破,年轻而美丽。
尽管时隔这么久不见,叶宋不可能认不出她来。
可她又不像是原来的那般模样,虽然依旧高贵,但身上那股盛气凌人和高高在上的劲儿却被时间给消磨掉了。
曾经的恩恩怨怨横在两人中间,她不可能对叶宋和颜悦色起来,但也不至于剑拔弩张,而是皮笑肉不笑道:“想要见叶家二小姐一面,可真是难。
”
叶宋淡淡道:“我不过一介民女,如意娘娘想要见我,何须费此大劲,只需要进府上去;又或者不肯屈尊降贵的话,派人来传唤一声也是可以的。
”
没错,此时此刻坐在叶宋对面的高贵女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李如意。
“曾经声名显赫的北夏第一女将军,尽管如今卸下职位只是一介民女,但也不能小觑。
”李如意道,“我不亲自来,若传唤你,你会听诏入宫么?”
叶宋想也不想,抬头看向她,平静道:“老实说,不会。
我想娘娘大老远地跑一趟,也绝不是会闲到和我拉家常。
”
李如意道:“对,若只是淡淡拉家常,我自然不会找你。
我倒宁愿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她顿了顿,脸上的神情莫名,“我的确是来请你入宫的。
”
她记得,昨天苏若清约她的时候没有自称是“朕”,而今天李如意来找她,同样没有自称“本宫”,居然还用了一个“请”字。
这对于李如意来说,是得降下多大的身份才能办到的事情。
叶宋没说话,站起来就要走。
李如意本能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低眼看去,见那只手柔美动人,手指上戴了尖尖长长的护甲,叶宋挑眉道:“干什么?我记得你是巴不得我永不踏进宫门半步的,这又是怎的?”
李如意手上没松,道:“叶宋,你恨我吗?”
“恨?”叶宋眉端蹙了一下,继而上下打量了李如意一眼,嗤笑道,“你倒说说,你浑身上下,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恨的?锦衣玉食?还是圣恩隆宠?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所拥有的一切,是你穷尽一生都无法再拥有的,我恨你做什么?”
李如意脸色有些发白,她已经没有意气去跟叶宋争这口气了,因为叶宋说得都对。
她现在,除了皇宫那个牢笼给她的一切外在的奢靡,其余的什么都不剩下。
但是她能怪谁呢?曾经,她恨极了眼前的叶宋,觉得只要没有了叶宋,就不会有人来跟她争夺苏若清的爱,只要没有叶宋她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其实她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女人。
她从来都没得到过苏若清的爱,即使没有叶宋,她也得不到。
李如意道:“听你这么说来,的确该我恨你才对。
”
叶宋淡淡道:“放心吧,没人跟你争没人跟你抢,我和苏若清之间,一切都成过去。
等我离京以后,你便可以彻底地高枕无忧了。
”
李如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叶宋,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
叶宋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道:“娘娘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