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也跟着爬了起来,道:“我知道一条下山的小径,一直通往苏州城里,要不然,我先送将军进城吧。
听说前不久城里闹瘟疫,就是从柳州撤回来的战士们解救的,将军想去跟他们会合。
”
苏静道:“有劳了。
若是危险的话,你只需要将我们送下山即可,就不要再淌这趟浑水了。
”
猎户说道:“将军放心,那条路不用经过城门,绝对安全。
以前我进城得早或者出城得晚城门关着的时候,我就是从那里经过的。
”
于是两人便躲开在山上搜寻的敌兵,猎户引的下山的路也是极为隐蔽的,他们走的是背山坡,敌人尚且没能搜到那里去。
苏静神思一动,便问:“令夫人呢,好似没见到她。
”
猎户道:“我早让她下山躲去我一个猎户朋友的家里了,她安全着呢。
”
下山以后,回头往山上往,只见山林当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似夏夜里的萤火一般。
猎户恋恋不舍地回头多看了一眼,就闷头往前走,边道:“没想到我在山上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还得离开那个家。
”
苏静心中也不是滋味,就是因为zha
zhe
g,才有多少人背井离乡。
苏静道:“这次,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过意不去。
他日若是有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
”
猎户道:“将军这话就太客气了,我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
要怪就只能怪那些可恨的南瑱人,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来你挣我夺!迟早让他们晓得我们的厉害!一定得加倍还回去!”
下山以后,苏静和猎户处于山林的背山坡,两人又从隐蔽的小径绕到山林侧面,那里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极不起眼的小屋,若不是走近以后才看见小屋里散发出来的幽弱的光芒,还以为那只是山体的一部分,是一个小小颇有棱角的山坡。
因为屋子外面,全爬满了茂盛的绿藤,根本看不出它本来的模样。
此时此刻,再回头看面前这座高高大大的山,山上传来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的地方燃起了火势,在夜色中像是一块块灼烫的伤疤。
再看看东边天际,黎明将尽,天边隐隐泛起了白光。
头顶的星光也十分暗淡。
听到了脚步声,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从掩映的绿藤下被打开,里面的光线这才明亮了两分,然后一双眼睛便隔着绿藤看出来。
很快,屋子的门就打开了,出来一个壮汉和一个妇人。
而那妇人便是先前才分别的猎户的妻子。
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安然无恙地回来,连忙就冲了出来,左右检查猎户身上看看有没有伤势,随后几乎喜极而泣地双手合十地对着老天连道了两声“老天保佑”。
猎户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抄小路进城去。
”
这个小屋里的壮汉,便是猎户所说的猎人朋友,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脚,常相约一起上山去打猎。
而这条路,就只有他二人知晓。
壮汉闻言便道:“现在城里也不安全,听说南瑱马上就要攻城了,如果这个时候进城去,到时候无疑是死路一条。
”
猎户道:“可是也总比今晚他们搜山要安全,要是留在这里,迟早要被发现的。
”他看了看苏静,“况且这位将军必须回到城里,跟城里的将士们会和。
”
壮汉迟疑了下,然后点头下定决心,道:“说得也是,既然哪里都不安全,还是跑到有北夏将士的地方比较好。
”说着壮汉便进屋去拿了自己的烈弓,吹熄了里面的灯火,“趁着天还没亮,要走就赶紧走。
”
这条通往苏州城里的小道的确是十分隐秘,除了他们根本没有旁人往这里走过。
因而这里杂草丛生,根本算不得是一条路,且又隐藏在田野间。
只是他们没想到,才走到半路,天色发亮的时候,城门那边就已火光冲天,竟是南瑱攻打苏州城了。
这时壮汉问:“怎么办,咱么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不等猎户说话,苏静便先一步道:“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知道怎么进城了。
城中已经不安全,你们还是在城外寻深山密林先躲起来。
”
猎户道:“可是将军怎么办?”
苏静道:“正如你所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进城的,你们犯不着为了我而以身犯险。
这份大恩,我没齿难忘,今日就在此别过吧。
”
“将军……”
说罢苏静不顾猎户在身后叫他,转身便走,再也没回头。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抱着叶宋脚程飞快,眨眼的功夫便走出很远,猎户他们根本追不上。
随后,见苏静的身影消失在了田野间,猎户才携着自己的妻子和壮汉一起往回走,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阵子。
苏州城脆弱得不堪一击,城里仅剩的shibi
g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守住城门。
南瑱选择在天亮时分攻城,甚至都不想城中百姓多睡一个安稳觉。
当然,在进攻苏州这件事情上,不管南瑱选择何时进攻,苏州城里的人都没有胜利的希望。
城里虽然暂时有刘刖在组织,可是他们没有多少shibi
g,剩下的也多是孤寡老人。
天亮时,苏州城里的百姓哭喊成一片,好不凄惨。
有极少的一部分年轻男子,愿意联合起来,跟刘刖他们一起对抗敌人。
可是最终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最终城门破时,刘刖命所有人撤退。
英姑娘和白玉以及包子,负责疏散城中百姓,但不乏老顽固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门半步。
而面对南瑱大军涌进城来,白玉摔众北夏将士输死抵抗,竭尽所能地为城中百姓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英姑娘被拥挤在人群中,城门哪里火光冲破了黑暗,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可是当她回头顾盼时,见白玉厮杀在敌人堆里,她看不见希望,只能看见快要没顶的绝望。
英姑娘转身在人群里逆流,试图靠白玉近一点,无论她怎么扯开喉咙叫他的名字,他都听不见。
四周的厮杀声震耳欲聋。
英姑娘看见越来越多的南瑱shibi
g陆陆续续进城,其中有几人被簇拥在中间,骑着马,马蹄悠闲。
仿佛这一清早来就是为了欣赏这场杀戮的。
英姑娘害怕极了,嘶哑着声音大叫:“白玉——你给我回来——”
再拼下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刘刖大声令撤,而白玉也似终于听到了英姑娘的那最后一声呼喊,他浑身浴血地堪堪转过身来,恍恍惚惚。
昏暗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一抹榴红如火的色彩,是天地间最为鲜活的一抹色彩。
周遭均是一片混乱,而她站在残破的街道上,两边是破损的房屋,他害怕她也会受到一丁点的破损。
曾经的白玉,是个纨绔不羁自信满满的飞天大盗,可是时间会改变一个人。
时间会淘走沙子一样的污浊,而留下那些金光闪闪永不褪色的东西,那些都是值得他一辈子珍惜的。
在军营里成天混日,跟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还有比自由自在、做个飞天大盗更为精彩的事情。
他有觉得珍贵的人,有顶天立地的骨气和义气,有用自己满腔热血和生命想去抗下的责任。
时间让他变成了一个男子汉。
白玉为兄弟们断后,转身跑在最后面。
他身后,是南瑱的敌兵,长吼着追了上来。
英姑娘看着白玉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目光稍稍往上一抬,落在了城门处,顿时就脸色煞白。
那里,南习容骑着马,身边带着他的亲信,正穿过城门。
薄薄的晨光下,那个女人和她一样,穿了一身红衣,南瑱女子的脸孔,双眸微陷,颧骨突出,是一张美丽的脸。
可就是那一张美丽的脸,却只能用蛇蝎恶毒来形容。
顿时,英姑娘双脚就似被灌铅了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面回荡。
而那个女人,坐在马上,冰冷的视线同样也朝她投来,在空中碰撞,擦不出任何温暖的火花。
英姑娘咬咬牙,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时间大脑被一股热血冲昏,抬脚就要往对面城门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白玉就已至身前,他一把扣住英姑娘的手腕,带着她就往回头飞跑起来,并道:“快跟我走!”
英姑娘发丝翻飞之际,草草一回头,那视线挤压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直勾勾地盯着城门口的那个女人。
直到视线已经模糊,只剩下那一抹红影。
南习容习惯性地从一边拿起一把弓,搭上一支箭,起先是瞄准了白玉。
他要像射杀猎物一样一个个地杀掉北夏的领袖人物,可能最后一个才会轮到苏静,他很期待这场游戏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该轮到苏静对他匍匐求饶了。
然,瞄准了白玉南习容却没有第一时间放箭,他神思一动,深邃的双眼缓缓眯起,唇间依稀带着凉薄的笑意,将箭锋偏了一偏,对准了白玉身边的英姑娘,道:“让他们一个个痛失所爱,才是本宫喜闻乐见的。
”他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红衣女子,问,“鬼毒夫人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