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秀宫的窗子是关着的,竟然刮进一股无名风。
蜡烛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爆出一个一个小火花。
石青衫放下手中的绣针抬头张望,许是刺绣时间太长眼睛有些花了,她闭了闭眼。
“石青衫!”
石成欢向来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扯动了石青衫所有的神经。
石青衫忙抬头看,只见石成欢面目狰狞,抓起一把针就朝着她的面门刺来。
石青衫大骇,想要叫出声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啊!”
石青衫猛然睁眼,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绣针还在自己手里。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幸好只是个梦。
“醒了?”
听到这声音,石青衫抬头一看,杨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主座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石青衫勉强定了定心绪,抬起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王爷,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杨择挑眉:“没什么事就不能见了?还好我来了,否则你梦魇断气了怎么办!”
话当真难听,况且杨择除了干看着以外,有对她做过什么挽救措施吗?
没有。
石青衫忍下想骂他的冲动,抿了抿唇:“天色已晚,若王爷无事,我就继续绣了。
”
“晚?现在才刚过了午膳,真不知道你关了窗子要做什么。
”杨择轻嗤一声,站起来打开了所有的窗子。
突然投进来的灰白天色,还是刺痛了石青衫的眼睛,她抬手遮在眼前,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睡个午觉。
”
连轴转了几天,石青衫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嘲笑的话就在嘴边,就在不经意间看到石青衫眼底那一抹黑青时,杨择便改了口:“哎……这天色这么不好,没准是要下雪啊!”
石青衫抬了抬眼,看了眼窗外后便低头看绣品,随意答了一声:“哦。
”
“听说你已经三天没出仁秀宫的大门了?”杨择问道。
石青衫专心地绣着,没有抬头:“嗯,太多了。
”
杨择笑了一声:“说你聪明,你又开始死心眼了,你完全可以交给底下人做,邻国皇室是不会在意这些绣品的。
”
石青衫顿了一下,抬眼:“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总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然后又低下头去。
灯火通明,低着头的石青衫时不时地歪一下脑袋,额前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竟然会这么乖巧……甚至可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杨择弯了嘴唇:“石青衫,你这么用心在做这些绣品,是不是有了主意?”
“主意?”
“借这一批绣品可以把几个皇子一举拉下来,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咱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
石青衫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儿,定定地望着正怡然自得喝茶的杨择,半响才道:“王爷,我认为推三殿下登上储君之位这件事得慢慢来,至于那几位皇子,我们可以等他们自己犯了错误,自掘坟墓……”
“石青衫,”杨择笑容不变,却多了几分凉意:“般若城的名字是来源于佛教,难道你以为,善良和慈悲是般若城的存活之道?”
杨择口中的默契,不过是试探,石青衫怎会不懂?
可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像杨裕石成欢之流故意加害于人。
“看来王爷已经有计划了,需要我怎么配合?”石青衫的喉咙略微发干。
石青衫那一双清透的眼眸里映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灵动俏皮。
杨择笑说着:“你打心底里不愿意配合,是吗?当初你说要与我结盟,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一点诚意,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想利用我的力量,帮你除掉你二姐?”
“不,我是真心实意想助王爷除掉阻碍,建立大业的……”石青衫摇摇头。
“可我连你的仇恨都看不到,你处处对你家的姐妹留情,我还以为你想亲手送你二姐登上皇后的凤座呢!”杨择悠悠然道。
“不是!”
石青衫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极度的隐忍之意:“石成欢,我一定会亲自除掉的,还有那些对不起我的人……”
“那是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赌一把她会比你先老死,这样你也算赚了?”杨择嘲讽地看着她。
石青衫紧紧抿着下唇,嘴唇都失了血色。
杨择认真起来,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你只是个红尘中人,不需要满心的慈悲。
如果你要报仇,最好下手的时候快些狠些,然后赶紧在我眼前多多表现。
一旦我看不到你的利用价值,你这颗棋子会被我弃之,毁之。
”
弃之,毁之……
声音极轻,却重重砸在石青衫的心上,让她痛得无以复加。
杨择知道,石青衫谋略不一般,可善良会让她跌得粉身碎骨,杨择必须提醒她了。
石青衫手心有汗水。
或许是杨择素来那张笑脸让她松懈下来,她竟然忘记自己做棋子的本分,忘记杨择本是个绝情的王者。
“好。
”石青衫轻声答着,又拿起绣花针。
“别绣了,来吃饭。
”杨择敲了敲桌子,声音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
石青衫抬头,视线从杨择转到桌上的食盒,轻声道:“好。
”
没有丝毫反抗,她要时刻记得对杨择只能顺从。
“你也别太紧张了,我只是要时刻提点着你,免得你多走弯路。
”
“嗯。
”
石青衫认真的扒拉着饭,对于喜也是笑、怒也是笑的杨择,她选择处处妥协,省得不小心拂了逆鳞。
“你不紧张?”
“嗯。
”
“那你来请教我一个问题。
”
“嗯。
”答完后石青衫才抬头盯着杨择,他究竟在想什么。
杨择眯着眼:“为了展现我亲和善良,特许你提一个问题。
”
“……”
石青衫思考了一下,慢吞吞道:“你做的这些事,三殿下是不是都没有参与过?”
杨择微一挑眉,石青衫立刻改口:“我换一个问题。
”
“就这个吧,”杨择勾唇,“一国之君一定要维持亲民爱民的正面形象,这些血腥和肮脏,由我和他父皇来背负就可以,他父皇只在意身后事不在乎身后名,而我呢,什么都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