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躺着,想翻身却翻不了,想左右看看也看不了,两肩的疼好像比昨天好了些,只是其中的麻痒却越来越重我一睁开眼,就望见张三,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瞧张三透着些古怪,这种古怪从他往药盒里放物件开始,他放着物件的时候总是很慢,把物件当成他最大的宝贝,慢得你恨不能帮他一把,但是到他玩刀的时候,又另当别论了,那把小刀在他手上,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我想:“这把刀是一把好刀?还是这个人有一双好手?”
我将关于刀与手的疑问搁下,过了好一会,问道:“从我受伤到现在,铁链在我体内待了太久,我的伤会不会越来越重?”张三道:“我既然是名医,你的伤怎么会越来越重?”我叹道:“我只是觉得伤口最近有些痒”张三道:“因为有药”我道:“这种药很奇怪”张三道:“名医当然用好药”我道:“这话说得不错”张三一时出去,留下我自己,于是我又想,“张三是钟离阳的人,钟离阳在这个漩涡里扮演着一个好人,他与青龙门一个样,都不愿娥皇坐大,有人干冒其险,把娥皇拉下马来,他正求之不得张三会不会是青龙门的那个人?他的眼睛我却没在意,一会儿他来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看见张三进来了,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至少试图这样去做,张三却道:“你在盯着我的眼睛看?”我道:“青龙门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张三道:“那双眼睛会不会是我?”我道:“嗯”张三道:“那个人就是我”我道:“若要救我,你可以找个时机,比如说一不小心磕碰到我了……”张三道:“一不小心的事总要小心些,要不然就不好玩了”我道:“还是有别的机会”张三道:“机会来得再好,也比不上人家自己创来的机会好”我道:“所以就把机会压在了白婉儿身上?”张三道:“当然还有别的法子”我道:“白婉儿正好用上了”张三道:“这个事情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白婉儿是这样,救你的三位兄弟是这样,把你拉出来的大力士是这样,拉你脱困的三个车夫、六个暗器高手是这样,把你背来此地的那个人也是这样”
我道:“那三匹马车从那天起失踪了?”张三道:“只剩下一辆那两辆马车正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马车上的人也正好找不着了”我道:“这辆马车正好验证了我的失踪?”张三淡淡的道:“人总要有自己的用处,马也一样”我道:“我听青龙门管事的人说,对于这条巷子他们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张三道:“管事的人?是应松?”我叹道:“不错,是应松”张三道:“他们也顶多是到那口井里瞧一瞧”我道:“可惜那口井已经流满了水”张三道:“满的不能再满”我道:“先前来的那帮人呢?”张三道:“惦记你的人不是那么一两个”我道:“还会有谁?”张三道:“看样子是你的老熟人”我道:“我的老熟人?”张三道:“那天晚上我在场,远远得瞧见你的后窗旁边有人在偷偷塞个东西”我道:“那也未必是塞给我”张三道:“后来我发现那是一张纸”我苦笑道:“我本来万分小心的,看来是瞒不过人”张三道:“如果伪装成你的样子,我兴许也会被骗了,幸好有那张纸在”
我道:“那张纸又怎样了?”张三道:“我偶然间发现,你望着桌面上流下来的水,会觉得很意外?”我道:“这个偶然间来得真快”张三道:“这水痕像极了一个人”我道:“像什么人?”张三道:“一个你费尽心力也要保护好的人”我道:“看来只能是慕秋水了”张三道:“这也只是猜测”我道:“这也难为你了”张三道:“猜测也不一定是准的”我道:“你现在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青龙门里没有动静?”张三道:“既然能在那里留下,就能从那里离开,青龙门里像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我道:“嗯,不错”张三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来,青龙门时常打扰,白婉儿是来不了了,看来只能我来了”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叹气?”张三道:“天天见你这个样子,我就有些生气,费了那么大的劲,会不会是救错了人?你是船在水中,却不知它该往哪里流?”张三手里的那把刀忽然一闪,手轻抚着刀身,道:“睡不睡?累了就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头越来越蒙,听见张三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忍不住的道:“不睡干嘛?什么能比睡觉好?”我忽然感觉张三在利用我睡觉的时间,在我两肩的伤上不知施加了什么药,因为双肩的痛痒之感越来越深,而且脑子也越来越迷糊
我朦朦胧胧间闭上双眼,脑子也稀里糊涂的在胡思乱想:“……肩膀上越来越痒……船是在水中,能往哪里流可以顺着我的意思么……这天底下的人儿,都为红尘所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嗯,每个人的路都有不同,这路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峰回路转,有的绵延不测……哎,张三啊张三……”睁开眼来,想去看看张三,却睁也睁不开,张三在意识里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虽然模糊却不停在身边动手动脚的影子,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这个张三果然是个名医?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名医?”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两肩所受得伤也一日日的痊愈,我本来想问一问张三,他是不是在我的伤口里放有什么药?后来也就罢了,医好也好,医坏也好,如今的我无非是人家绳子上的一根蚂蚱,人家愿意怎么来便怎么来张三这几日里看起来有些心急,好像有些心灰意懒之故我知道我的情形有些不好,如此情形下,他还能让我轻轻松松的在这个院子里的这间屋子里,安安稳稳的躺下,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我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机为了救我,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是无名氏之徒,抑或别的什么原因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蛮不错的,双肩受损如斯,我的印象里,我寻死觅活的场景只有两回,第一回是那两条链子从我的双肩穿出的时候,当时我一心求死,手里有刀,或者别的坚硬的东西,那么我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第二回是苏小蝶,苏小蝶在某日晚上,在我耳边说了很多,我前思后想之下,深深地以为,我若是以前死了,现在怎么能帮得到她?我死的岂非一点意义也没有?
到这个院子里,记不得是第几日了,我趁着肩膀的伤已好,便懒洋洋的正要出门,张三看着我,说道:“这个院子离青龙门很近”我道:“躲了这么久,即便是面具人,也会以为我跟那辆马车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况且你没有看我现在的装扮?我要出去,当然要装扮一番”张三道:“这个院子的外头是个小小的棺材铺,棺材铺的老板是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他在这里经营棺材铺已有好几个年头了”我道:“然后怎样?”张三道:“你出去的话,别忘了告诉他,这地方不宜久留”我道:“为什么?”张三道:“里边住的人想出去转转,就一定要告诉他,至于他是否离开,那就要看造化了”我叹道:“我是不是一步也离不开?”张三道:“离得开离不开,咱们自有安排”
听张三说完这话,我回到屋里在床上躺下,张三跟着进来,这边溜达溜达,那边转悠转悠,过了一会,忽然问道:“这几日觉得怎样?”我道:“什么怎样?”张三道:“你两肩的伤,我翻开看了看”我道:“在我睡觉的时候?”张三点头道:“双肩是被重手捏断,重手之中,含有无名氏的长生不老诀……”我道:“长生不老诀?”张三道:“长生不老诀”我点了点头,心想:“长生不老诀是无名氏的独得之秘我一个无名氏的传人,居然败给了另外一个无名氏的传人”
果然听张三道:“长生不老诀的内力乃无名氏所有,传于面具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我道:“嗯”张三又道:“你被打晕之后,面具人双掌运上内力,在你的肩头一抓,好像要把你挫揉干净,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到后来命人凿穿你的琵琶骨,穿上了两根铁链”我淡淡的道:“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一个人锦衣夜行,不如两个人衣锦还乡”张三叹了口气,又道:“你两肩的伤,我一直认为能治”我大吃一惊,道:“能治?”张三又叹了口气,道:“病虽然能治,不过铁链从琵琶骨里穿过,还是要十分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