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斜,夜色正浓。
一块方圆百十来丈的林间空地中央,此刻正熊熊燃着一堆篝火,那火光甚至盖住天上的月光,在围着篝堆向火的几人身后投下长长斜斜的影子。
长夜过半,鸣虫渐寝,入夜时分的喧嚣早已归于沉寂。
在这一片无声的静寂当中,往日那些微不足道的细响,此时听起来更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异效果。
“啪”,一根干柴在篝火的烘烤之下竟爆出炒豆般的炸响,令闻者不自觉得将脊背骨向上微微一耸。
就在这时,双爪合抱着一块核桃大小石块的火龙驹先是一脸纠结得看看身前正双手护住喉咙,左右摇晃脑袋顺气的杨从循,接着又扭头看向篝火另一侧,正红着眼圈双手轻揉颅后肿包的灵雀:“还请这位姑娘见谅,方才若非老夫从背后下手偷袭,小杨兄弟的命只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掉了……依老夫愚见,你们几个不妨先把话头跟对方挑明了,这世上总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不是?”
火龙驹话音刚落,眼圈正有泪花打转的青璃‘呸’地一声,恨恨地吐掉嘴里含着的那一撮红色绒毛,抬手指着火堆对面正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脖颈的胡三抢先发难道:“那个没良心的,你亲口许诺要给我一间又大又漂亮的大房子当成我们俩今后的家。方才我悄悄用法术试探过你了……你没有说实话!呜呜呜,你给我老实说,你都用这句话骗过多少女孩子了,你个没良心的!”
哇,这个瓜真的好大啊,狐狸之间的感情都发展这么快的么?
被当面拆穿谎言的胡三顿时将一张白脸涨的通红:“青,青璃!你先听我说,虽然,那个,总之眼下确实没有这栋房子,不过将来一定会有的。”
说罢,胡三扭头冲着一脸懵逼的杨从循满脸讨好地搓起了爪子:“杨兄,嘿嘿,那个先前你亲口答应送给我家一块地面盖房子的事情应该不会反悔吧?不怕杨兄你笑话,我家赤炎洞最近房舍比较紧张,不大能腾出空房来做兄弟的新房。总之兄弟这回的亲事能不能成,可就看杨兄你的了!嘿嘿。”
被小狐狸这副讨好谄媚的样子逗乐的杨从循顿时就将手一挥:“我还当什么事呢,敢情就为这个?我给杨四地契那天,胡三你不也在一旁瞧着呢么?等这趟咱们忙完回家,我就把送给你家盖新宅的地面划出来……这总行了吧!”
然而杨从循的慷慨许诺刚一脱口,对面的灵雀顿时就双脚跳了起来:“阿璃,我不许你要这人的东西!他们一家都没良心,他们家的东西全是脏的,不许你碰!”
这下可惹得刚刚被胡三逗乐的杨从循再度火冒三丈:“疯婆子,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了,我们家咋没良心了?我杨家累世清白,岂容你红口白牙肆意污蔑?!”
“哼,你们家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么?”
“我们家到底干啥了?你倒是说个明白啊!疯婆子!”
“呸,我就不说,哪里亏心自己清楚!没良心的!”
嗯,这下要貌似往死循环的方向发展了啊?
好在现场还有一个人情世故比较练达的火龙驹。
他一见当事双方再度隔着篝火梗脖瞪眼地吵了起来,害怕这几位待会儿再卡脖咬背地打起来,赶忙一摆双爪,将原本抱在怀中的石块嗖得一下射入篝火之中,登时就打出无数火星碎炭,劈头盖脸得冲着火堆周围的众人身上洒去。
趁着对峙双方手忙脚乱地扑打洒到身上的火星之时,火龙驹一清喉咙:“几位!可否容老夫一言?”
说罢,火龙驹先尖起嘴来,‘吱吱’地叫了两声,而后扭头望向一脸激动的灵雀:“这位姑娘,小杨兄弟的人品,老夫还是能为姑娘你确保一二的。再说他乃关内人士,眼下还是头回来关外行走,想来之前不该与姑娘你有什么过节,况且……”
说着,火龙驹一只爪子轻轻捋着唇边的黑长胡子,另一只爪子冲着灵雀身后一指,似笑非笑地冲灵雀微微一点头:“姑娘你口口声声不肯要小杨兄弟的东西,那这件‘七巧玲珑心’姑娘你也不要了么?据老夫所知,此物似是姑娘族中百十年前不慎遗失的珍贵祭器啊!”
听到火龙驹笑嘻嘻地道出‘七巧玲珑心’,灵雀顿时‘啊呀’一声扭头往身背后看去:“你们怎么知道这……真是‘七巧玲珑心’!”
可不是怎的?
在灵雀身后,十几个灰金刚正‘哼哧’‘哼哧’地背运过来的物事,不正是杨从循从玄元洞藏金阁内得来的‘七巧玲珑心’么?
不管什么时候,替自己一族寻回失落在外的祭器都是这族圣女的头等要务……依照先前的经验判断,正面交手灵雀应该不是杨从循的对手。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人家盘盘道儿,看能不能将族中祭器从对方那里讨要交换过来。
尽管灵雀依旧对杨从循恨地咬牙切齿,这下也得硬捏着鼻子冲着杨从循一点头:“对,对不住,刚才都怪我太冲动了……要不你原样掐回来?”
作为本书帅气而又聪明的男主,杨从循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连忙冲着小脸微红的灵雀抱拳施礼:“些许小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姑娘切勿为此挂怀。再说方才杨某也有唐突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姑娘放心,这件‘七巧玲珑心’杨某定会亲手交到贵村老族长婆婆之手,恳求其开恩,容杨某与生母团聚。”
杨从循刚拽文拽武地将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完,对面的灵雀顿时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杨从循:“你良心发现了?还知道来探望亲娘?”
杨从循好悬没被对方气得背过气去:“这是自然!杨某身为人子,且自幼攻读圣贤教诲,岂能不知孝顺父母的道理!”
“那你这么多年也不来探望你妈?”
“哎……生母离去那年,杨某尚不足四岁!可怜杨某一向被家人蒙在鼓里,误以为生母早早染病弃世,只知年年去坟前哀哭祭祀,又怎知其人仍好端端地健在人世?”
杨从循话音刚落,篝火对面的青璃猛地一下从地上蹿起,原地蹦起六尺多高,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杨从循的双眼。
待从半空中再度落下,青璃转身对着一脸希翼之色的灵雀重重点头:“没错,这位杨公子适才所言,句句是实!”
还没等杨从循回过味来,对面的灵雀已经带着满脸晶莹的泪珠扑入其怀中,还用双臂紧紧地揽住他温热的胸膛:“真对不起,人家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