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件事情想要做成不容易,但要想搞破坏却是简单的多。
好不容易盼来的一统局面,这会儿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高士兴一死,剩余的夏军群龙无首,自然不成气候。但中枢担心的却并非战事,而是乱军散入南面,荼毒新占之地的百姓。
这口子要是堵不住,地盘就算白打了。
老李在两仪殿大发雷霆,叫嚣要治李神通的罪。同时照会兵部,需拟派一员将领接管东南战局,同时向山东增派援兵。
这个时候,李大德想起了老程与他说的禁军内部有人提前得知近期会调兵之事,再看向他老子的目光便充满了不信任。
这当真不是他把老李的节操看的太低,而是事实证明,这货压根儿就毫无节操可言。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有人说近期会调兵,山东就出事了?
所以当李世民提出要亲往山东,替换李神通领兵时,当场就遭到了某赵王的反对。
他担心这是老李的调虎离山之计,更担心老程之前对他说的那“笑话”,便以山东之地首要的并非作战而是维稳的理由,提议先调洛阳之兵应对,长安保持不动。至于李神通的问题,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等秋后再算账也不迟。
某赵王的谨慎救了他爸和他哥一命,但也因此判了另一人的死刑。
李智云从小就是个好学的宝宝,这次不但从他爸身上学到了二桃杀三士,更是从此前王世充的那件事上学会了借刀杀人。
彼时就在东南陷入乱战,王伯当进兵博昌,王薄率领青州兵攻淄川之时,因为中军的辎重队被乱军隔阻,后者便就近向齐州平陵县征粮。
本来在战时,就近征粮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这个平陵县的总管李义满,在隋末任齐郡通守时曾被王薄给揍过,还因此丢了官帽子。
有这梁子在,前者自然是毛都没征到。
李义满以他们非是唐军编制,无上令不得开仓为理由拒绝提供粮草。本来也是想刁难一下,逼王薄服个软,好找回之前丢掉的面子。可结果一不留神,却叫缺粮少食的青州兵被淄州突围而出的徐圆朗给堵在了韶山之下。
这一下,事情就搞大了。
并非是针对谁,真说起来,给这位倒霉的平陵总管出主意的家伙也未必在意他的死活。李智云此刻在做的,就是单纯的挑拨。不但是东南,撒去另外几处的人手也都没闲着。
当中枢诏令传到洛阳之际,西北凉州,被老李拜为都督的长乐王李幼良便盯着案头的舆图撵着手指盘算。
某秦王嫌弃他们这班宗室无功而占高位,便叫这位平日里聚集一众闲汉遛狗斗鸡的纨绔郡王琢磨着那就立点军功。正巧,日前手底下有个常年往突厥走私的混混言说,近期会有一个突厥千人队前往白亭海巡视。他不妨就以突厥来犯的名义,带人去灭了这股敌军。
既然是要攫取军功,那这事儿便不能让临近的安氏兄弟知晓。可要进攻一个完整的突厥千人队,单靠这群混混肯定是不成的。
至少得备有两千人以上的私军。
天地良心,突厥人巡视换防向来都是临时委派,哪有提前被人知晓的理由。这个所谓的千人队,其实是南下回唐的唐军俘虏。
自从李建成调回中枢,李秀宁接管关内道行台之后,很多消息反倒是李智云先知道。而这一波突厥遣使送唐俭、郑元璹等人回归,因为距离的问题,懒得往丰州那边走,便想就近给丢到凉州了事。
李秀宁这边得到消息,已经委派马三宝亲往迎接,却没想到彼时自己人当中会有人打着伏杀他们的主意。
好不容易逃离虎穴的唐俭,要知道前面还有狼窝等着他,准会怀疑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不是有啥问题,为啥每次这种事儿都会被他给遇上。
不过有一件事,勉强算是个安慰。
倒霉的不是他一个人。
十月过半,天气开始转冷。
这两天除了东南乱局的纷纷扰扰,其他事情也不省心。
因为李世民的神助攻,某皇帝到底还是把敕封裴寂为司空的诏书给发了出去。可后者倏一回朝,却当庭又引爆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货居然上书皇帝,言说天下既定,剩下的威胁便只有突厥。而这些年突厥的兵锋之所以从东北转向关中地区,无外乎是因李唐建都于此,天下的财富和人口都集中在长安。若是把长安废弃,迁都到洛阳。那么届时居天下之中,亦可远离突厥兵锋。
李大德不清楚这老货的言语是不是老李授意的,但此言一出,朝堂却是当场就分为了两派。陈叔达、杨恭仁等俱赞成此举。甚至李建成和李元吉也都觉得洛阳不错。反观李世民,却是当场暴怒,言说姓裴的这老小子又出馊主意,其心可诛之类。
理由很简单。
所谓都城,乃是一国中枢所在,所有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都是围绕都城所展开的,具有其特殊的作用与使命。
武王伐纣,为慑殷商之民,在洛水建城以为陪都,迁周人与殷商贵族移居,称为洛邑。秦人西迁,为扩张与发展,先后迁都六次,最终定都咸阳。而汉高祖为控陇蜀天府、牵制东方诸侯,选择定都长安。
这些当中,有以军事为目的的,有以发展为根本的,还有单纯为了占据地利的,唯独没有裴寂说的,为躲避敌人锋芒而迁都的。
哪有开国之君一上来就跑的?脸呢?
李世民言说若是天下太平,四夷臣服也就罢了,但此时正是因为突厥势大,朝廷为表对抗之决心,才更应该把都城设立在关中,好使得能以最集中的力量来对抗异族。
这理由,无须说的太细,便得到了有后世大明定都北平为知识点支撑的某杠精的支持。
但很可惜,某秦王的理由足够充分,态度却有点恶劣。
说事儿就说事儿呗,非要顺带搞人身攻击。每说完一句,便瞪起眼来喝问裴寂居心何在。搞的似萧瑀、封德彝等人有心附和,又担心被老李揪住穿小鞋,表情格外纠结。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裴寂出这幺蛾子也并非恶意,只是单纯的想拍老李的马屁,叫他换个更舒服的地方待着而已。这一点,李建成看的明白,老李更是心知肚明。
可眼见李世民不但反对,还揪着裴寂的小辫子不撒手,反倒激起了某皇帝的逆反心理,心说你这熊孩子,怎么就这么看不得别人对你爸爸好呢?
于是乎,原本有些犹豫的李渊当场就拍了桌子,诏命他小舅,咳,郢国公宇文士及为使者,前往洛阳巡视旧都情况,为迁都做准备。
好吧,就看这人选,便知老李只为气亲儿子的可能性也更大。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封德彝和宇文士及这两个货自从投唐之后便抱了李世民的大腿,俱在秦王府任职。老李派他去,和派李世民去也没啥区别了。
某杠精看着他二哥彼时铁青的脸色,躲去他大哥身后叽叽咕咕的偷笑。宇文士及揣着一脸腻歪的表情领旨谢恩。
没人注意到,就在外间风暴渐浓的时候,三兄弟在长安的嫡系手下,却是越来越少了。
十月十八日,困守江陵近半月却仍未等到援军出现的萧铣,在岑文本与高士廉的劝说下,以太牢告祭太庙,打着以身换百姓平安的名义,率领官属身穿孝服出城献降。
这是老李在武德四年听到的最后一个好消息了。
随着南梁国灭,李孝恭派李靖亲自护送萧铣回朝,各地忽然就如同得了某种信号一般,完全不管某皇帝乐不乐意,疯狂的把坏消息雪片般的往他脸上拍。
十九日,奉诏东进的熊州都督盛彦师于韶山大破徐圆朗部,与王薄汇合。待得知其困守经过,当场命人捉了拒不提供粮草的李义满,关进了齐州大牢,要以通敌罪论。
消息传回中枢,某皇帝当场拍了桌子,大骂姓盛的狂悖无状,区区一州总管,竟敢无令关押朝廷亲封的开国郡公。于是赶忙命百骑司传令,叫李神通亲自去督促这货放人。
然而这边还没忙活完,中枢又接到了北平郡王高开道不但拒绝归还被他抢去的幽州军辎重,还扣押了罗艺派去运粮的三千青壮、千余匹骡马的消息。
好吧,虽说姓罗的准备的家伙事儿是多了点,可凡事都好商量,至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啊?
老李诏令尚书省下诏申饬,但为时已晚。
消息传到当日,高开道引奚族骑兵越境,已近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