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天河听到从马厩传来叶玲珑的尖叫声时,他心知糟糕了。自听到客栈楼上有打斗的动静开始,他的心思就完全放在了救人之上。叶玲珑冲出马厩后又复返回去守着箱子,萧天河原本觉得这比跟着他冲进客栈更安全,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些人的同伙还少了一个。看来,他们的目标还是箱子。
萧天河立即转身从窗子翻了出去,穿过后院直奔马厩。马厩里,叶玲珑已被那公子哥给挟持住了。
这种时候,再大喝“放开她”这样的话可谓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萧天河直接阴沉着脸放出狠话:“你胆敢伤她,我定让你碎尸万段!”
“只要你打开箱子,我自会放了她。”公子哥道。
萧天河心中纳闷,箱子是蒙面女子的,蒙面女子和公子哥又是一伙的,他怎么会要求打开箱子呢?“箱子不是我的,我打不开。”
“箱子是那个蒙面女子的?”公子哥问道。萧天河心想:“难道他和蒙面女子不是一伙的?可是白日里他分明和那个兽皮袄汉子目视交流了好几次啊……”
见萧天河不语,公子哥又问:“那你总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吧?”
“不知道。”萧天河摇了摇头。他忽然注意到,叶玲珑正拼命向他使着眼色,他刚转头一看,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店掌柜阴笑着站在他身后。
“呸!果然是家黑店!”萧天河啐骂道。
“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直接劈开不就完事了?”掌柜蹬了萧天河一脚,公子哥顺势挟持住了他。
只见掌柜对着一个箱子的大锁奋力劈出一刀,“嘭”的一声,一道红光闪过,掌柜连人带刀一起被弹飞了。
公子哥对同伴的狼狈相大笑不已:“我就知道会这样!好宝贝岂会简简单单只用几把破锁?箱上有法阵!”
“有法阵又如何?”掌柜从泥泞中站起身来,沾了一身的马粪浆,“集我四人之力强破,法阵必毁!”
“你离我远一点儿!”公子哥皱眉道。
掌柜见他还嫌自己,故意甩动身子,臭泥点四溅。
有不少泥点甩在了公子哥的白衣服上,甚至有一滴粘在了他的嘴角。他两手分别挟持着一人,也没有办法擦,只得忍着。他大怒:“你干什么!”
“把这对狗男女宰了不就腾出手了?”掌柜是个狠角儿。
“‘老醉’说了一定要留活口的嘛!”
“哼,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哎,老醉他们怎么这么慢?”公子哥向着客栈楼上看了看。窗户上竟然再次映出了打斗的人影!
掌柜不屑道:“嘁,两个人对付一个娘们,花了这么久时间居然还拿不下,真是窝囊!”
萧天河大致听出来了,公子哥所说的“老醉”应该就是那个邋遢大汉,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邋遢大汉、兽皮袄汉子、公子哥以及掌柜这四人应该是一伙儿的,而邋遢大汉、兽皮袄汉子与蒙面女子是一伙儿,公子哥、掌柜和蒙面女子却不是一伙儿。造成这种奇怪局面的原因,恐怕是蒙面女子与客栈里那两个人乃是背地里的私交,马厩里的这两个人并不知情。
可是,楼上再次传来的打斗声又给复杂的局面蒙上了一层阴影。萧天河从窗户跳下之后,屋里那三人迟迟没有追来。之前的打斗是为了引诱萧天河而演戏,现在的打斗又是为何呢?显然再继续演戏已经没有必要了。“莫非邋遢大汉和兽皮袄汉子之前一直在演‘戏中戏’?先欺骗蒙面女子,等到现在屋里中没人捣乱,他们俩就原形毕露出手偷袭?”萧天河心想。
“这两个家伙你赶快解决,我去看看。”掌柜走到了马厩门口。
“真不留活口了?”公子哥有些犹豫。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听那家伙的?一会儿我连那两个废物都一块儿宰了!”掌柜恶狠狠地说。
萧天河轻轻摇了摇头,心叹真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这四个人之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公子哥先看了看如花似玉的叶玲珑,似乎不忍下手。但他看向萧天河的目光却是动了杀机。萧天河当然不会给他机会,立即召出了敖睚眦,手起刀落,公子哥的头就咕噜噜滚到一边去了。
“嘿!还有没有厉害一点儿的?”敖睚眦根本没过瘾。
“有,不过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萧天河道。
“我料到他们会使调虎离山之计,你前脚刚走,这两个恶棍就冲进马厩来了!”叶玲珑气愤地冲着地上的尸首啐了一口,又问萧天河,“咱们不去帮她吗?”
“那个蒙面女子恐怕不是个等闲之辈。”萧天河道。
“天河,许久不见,实力大大见长啊!”敖睚眦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天河笑道:“哪里比得过你啊!你这个怪物,修炼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敖睚眦陡然脸色一变:“你究竟惹上了多大的麻烦?外面来了好多人!”
萧天河仔细一听,可不是嘛,街上杂乱的脚步声穿过风雨传入了耳中。深更半夜,天还下着大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这条算不得热闹的街上?
“睚眦,你在这保护叶姑娘,我去探探情况。”萧天河出了马厩,发现三楼房间内
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也看不见晃动的人影。于是他踏着后院中堆放的东西高高一跃,攀上了三楼的窗户。他小心地探头向屋内看去,里面竟一个人都没有,房门大开着,从大堂里却传来了“哼哈”的叫嚷声与兵器交鸣声。
萧天河翻身入屋,来到门前,向楼下瞄去。只见三道人影正在大堂内战成一团,客栈大门外亮着一个个火把的光点。借着亮光,萧天河看清楚了,正在交战的三人正是兽皮袄汉子、邋遢大汉、店掌柜。而前两人是一伙的,共同对付店掌柜一人。这回可是真打,诸多物什都被击成了渣,不仅满堂桌椅无一幸免,连酒架上的酒都打翻了许多。这时,客栈大门被猛然踹开了,随即“噼哩噗噜”冲进来一大群手持火把的人。
打斗的三人分别虚晃一招退开,兽皮袄汉子指着店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果然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是我又怎样?明年此时就是尔等的祭日!”店掌柜振臂一呼,冲进店里的那些人纷纷抽出兵器,把两位大汉团团围住。萧天河随便一数,就有二十来人。“奇怪了,蒙面女子到哪去了?”他心道。房间里没有,大堂里也没有,难不成她逃出客栈了?“不,不可能!她往客栈前面逃会有人堵截;往客栈后面逃则会撞见我。她一定还在客栈内!”
大堂里的那伙人一拥而上,兽皮袄汉子和邋遢大汉背靠背奋力拼搏,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很快就挂了彩。眼见两人寡不敌众就要被乱刀剁做肉泥,萧天河摇了摇头,那两人恐怕已经救不得了,即便能救得,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救。
萧天河正要离开时,客栈顶梁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大笑:“正好,今夜就将你们这群败类一并铲除!”
蒙面女子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从天而降”,落入了人群之中。一片刀光刀影闪过,一圈人身首异处。剩下的赶紧闪开,站在了店掌柜身后。
店掌柜愣神了,当看到兽皮袄汉子和邋遢大汉带着满身血迹向蒙面女子走去,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遂气急败坏地大骂:“好啊,原来你们合伙儿算计我!”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蒙面女子冷笑。
店掌柜猖狂地喊道:“我告诉你,即便你们合谋来取我性命,也没那么容易!弟兄们,不用怕他们,咱们人多!”
“人多又如何?”黑衣女子的身影晃了一下,店掌柜的腹中就多了一个刀柄。他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难以置信地指着黑衣女子:“你……你是……”
“连大人都认不出来,还在那儿叫嚣?”兽皮袄汉子上前一刀削掉了他的天灵盖。他又冲门口那群看傻了的人们狠狠瞪了一眼。
“快逃啊!”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萧天河也看愣了,心中由衷地赞叹:“真乃高人也!”他想不明白,蒙面女子既然有这等身手,为何还要雇他和叶玲珑护送货物呢?况且这等高手应该不缺钱花,弄几个储物法宝岂非易事?
“楼上那个看热闹的,出来吧!”蒙面女子喊道。原来她早就发现萧天河了。
萧天河从三楼跃下,对蒙面女子拱手道:“原来道友实力如此之强,失敬。”
“借机清理一下门户,把你们也卷进来了,抱歉。”蒙面女子一改之前傲慢的态度,十分客气。
萧天河略一思索,问道:“恐怕道友是有意而为吧?以我们两个作饵,以便钓出大鱼。”
“哈哈!”蒙面女子大笑,“不管怎样,你们两人都安然无恙,反而是我两个得力手下受了伤。对了,你替我出手杀了恶徒,多谢了。”
“现在可否细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面女子点点头:“先把叶姑娘叫进来吧,让一个姑娘在臭马厩里淋了一夜的雨,我于心不忍呐!”
“‘于心不忍’你不是也这么做了?”萧天河心想。
……
从头到尾都在马厩里的叶玲珑走进客栈,看到满地尸首后惊诧不已,见蒙面女子和兽皮袄汉子以及邋遢大汉站在一起时就更吃惊了。
未等蒙面女子开口,萧天河先问:“你究竟是谁?”
“一名江湖过客。”女子说了等于没说。
“你有什么目的?”叶玲珑问。
兽皮袄汉子怒道:“休得无礼!竟敢逼问大人!”
“哎!”女子伸手示意,汉子瞪了两人一眼,退到一边疗伤去了。
“我早已猜到手下之中有恶徒,此番来沱弓城就是为了抓住确实的把柄,以便清理门户。”蒙面女子道,“忘记说了,我姓方。”
“可是店掌柜直到死时才知道你是谁啊,那个公子哥更是至死都蒙在鼓里。这也算不得是‘叛徒’的把柄吧?”萧天河疑惑道。
蒙面女子道:“谁说是‘叛徒’了?我说的是‘恶徒’。沱弓城附近地域时有过往客商失踪,明显城中有人在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我怀疑是这两名手下所为,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今夜就以宝箱为诱饵,设下圈套等他二人现形。果然没错,就是他俩。”
“这么说来,你们是好人咯?”叶玲珑道。
“算是吧。”女子回答,“我故意透露‘明日一早就上路’的消息,诱使
他们连夜动手。我料定他们一定在城中有所勾结,呵,结果他们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说着,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具尸首。
萧天河看了看那人的面容,恍然道:“我说这人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呢,他不就是城门口的那个守卫吗?那个要领我们去客栈的家伙!”
“这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事,他们竟然勾结上了沱弓城的城主,难怪城主一直对客商失踪之事无所作为呢。”女子道。她说的没错,守卫队归城主统领,像今夜这场牵涉到数十人的大行动,没有城主的准允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他们也是失算了。真正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装在大箱之中如此招摇过市?”叶玲珑摇了摇头,“但是现在事情并不算解决了啊。你的两名手下肯定是小头,城主那边才是大头。失去了帮手,城主肯定还会再物色新的杀手,不是吗?”
“我只管清理门户。要抓住城主的把柄以便惩治,那是耀瑰军的将军和元帅们的事。我一个江湖过客,实在无能为力。”女子的话十分中肯,人在江湖,有时不得不忍耐一些不平之事。
萧天河舒了口气,拱手道:“恭喜方道友除去恶人。既然事情已了,此处也非久留之地,我二人就先告辞了,后会……”
女子未等萧天河“有期”二字出口,就打断道:“哎,事情还没办完呢,你怎么就要离开啊?”
“恶徒不是都死了吗?”萧天河不解。
“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走了一点儿路,你就不记得了?我们此趟行程的目的地可是文举界元明岛!”
“这……”萧天河无语了。
“那八个大箱子不是单纯作饵,是真的要送到文举界?”叶玲珑一样又惊又疑。
“当然。”女子悠悠地说,“清理门户仅是顺带。这批贵重之物一定要送到目的地。”
萧天河与叶玲珑面面相觑,女子竟改口称箱中所装是贵重之物了。
“恕我直言,方道友莫非在戏耍我们不成?论实力,你远在我二人之上,就连你这两位手下也绝非低手;论财富,我想你应该不缺几件储物法宝的钱。你何苦非让我二人担那护送之责?”萧天河有些不满。
女子却振振有词:“谁让你们夜闯机象门了?不是我戏耍你们,而是机象门要对你二人的鲁莽行径做出惩罚。”
叶玲珑拉了拉萧天河的衣袖,递了个眼色。
“既然方道友执意如此,那好吧,我二人就走完这一遭。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你实力高强,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你可别怪我们不尽全力。”萧天河道。
女子似是话里有话:“你不尽全力,自有人会尽全力。”
……
雨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客栈里又死了不少人,女子决定还是趁早离开为妙。出了客栈之后,她那两名手下就辞别离开了。
好车好马已经备妥,和来时一样,去时也是三人驾着四辆马车。临行之前,叶玲珑抬头看了看客栈的牌匾,大大的“侠客”二字充满了讥讽的韵味。
这一回,由女子来驾驶头车。出了城,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雨已停歇,乌云散开,露出了满天星斗。东方天边已经开始泛白。萧天河坐在最后一辆车上,靠枕着双臂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叶玲珑从前面过来,坐在了萧天河身旁。
“想出个所以然了没有?”叶玲珑问道。
“唉!我原先猜方姑娘是以我们两个为饵,让那两个恶徒以为很容易得手。可是刚才经我细细考虑,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已经计划好了,撇开我们两个,结果会有什么区别吗?”
叶玲珑想了想:“没有。我们等于是在戏台上看了一场戏。”
“那她为何非要让我们卷进这件事呢?”
叶玲珑耸了耸肩。
“还有,在客栈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尽全力,自有人会尽全力’。我当时以为她指的是兽皮袄汉子和邋遢大汉,可那两人却一出门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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