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贺崇宝逼问出来的信息,花清雨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座楼房前面。但她并未从空气中嗅到丝毫药材的气味。仔细看了看这栋三层高的楼,她也没有发现任何房间有走烟的烟道。也就是说,这里根本就不是炼丹房。
是走错了?无论贺崇宝还是她自己,都不是心粗之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名庄丁说的路线不对。其实,当贺崇宝将路线告知花清雨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那庄丁看似紧张,思路却异常清楚,如此复杂的路线十分流利地说了两遍,竟没有说错一个字或是停顿一瞬间。务必小心。”
“如此看来,那庄丁必定不是口误,而是故意要把人引到这儿来。我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花清雨藏身在一棵大树后,远远地盯着那栋楼。楼中有几间房屋亮着灯,但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
忽然,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花清雨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发现地面正在缓缓地移动!很快,她就意识到,移动的并不是地面,而是整座花坛!移动的速度很缓慢,而且还带有旋转。过了一会儿,花坛终于停了下来,在正对着楼房的方向上,多出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是由于原本连成一片的花坛从当中一分为二,并且向两侧挪开后而形成的。花清雨来到这里的那条路虽然还在,但明显方向发生了变化。
花清雨此时终于明白之前为何觉得庄内的格局和记忆里白日时的情形不一样了。“剑林庄中有奇门秘术,这下可不好办了……”她心道。其实她对玄学秘术并不很了解,只知道“奇门”一种。天盘八门、地盘八卦是所有秘术都有的奥义,但每一种玄学秘术对天、地两盘的布局和推演却是完全不同的。简单来说,同样的名字,不同的用法,以此术之衍式,难得彼术之奥妙。
花清雨知道庄中布局有奥妙之后,心中慌了不少,也无意再继续探查了。倘若在庄中乱闯被抓,麻烦可就大了。可是,如今的处境使得花清雨进退两难,她不识“六壬”秘术,错认为“奇门”秘术,其实就连“奇门”秘术,她也只是个半调子,似懂非懂,一知半解。本想回到住处的她就像是陷入了迷宫之中,走一步看一步,如此根本就走不出这片地方。
不得已,花清雨只好采取最后的办法——从上方脱身。剑林庄的六壬格局并无囚困之效,但花清雨猜测一定有危险机关。在“走投无路”之时,只能从上空离开剑林庄。为了避免引起麻烦,花清雨不能靠自己爬屋翻墙,所以她打算召出一名妖族,带她飞离了事。
可还未等她开始行动,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头:“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想要做什么?”
花清雨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却是一位俊俏的小哥。
那男子也没料到回过头来的女子竟是如此清秀的一副面容,颇为惊讶,手也松开了。“你夜探剑林庄,意欲何为?”男子似乎在刻意压低声音。
“我……我是今日跟‘柳三爷’一起来的,夜寂无聊,就独自出来走走,没想到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花清雨道。
“哦,原来是未来的三少夫人。失礼了。”男子颔首道,“不过……出门散心,为何会穿得一身漆黑?我看你是想逃走吧?”
“白日穿白衣,黑夜穿黑衣,这是我的个人习惯而已。”花清雨道。还好,她此时穿的并不是夜行衣。
“究竟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男子道,“我是剑林庄的护卫队长,既然你被我撞见了,我就得送你去三少爷那里。”
“我若不去呢?”
男子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谁让你闲逛逛到护卫的住处呢?你应该庆幸,最先发现你的人是我,若是别人,恐怕已经扭送到老爷那儿去了。”
“那栋楼是护卫的住处?”花清雨瞪大了眼睛,心中啐骂着那个被打昏的庄丁:“好小子,倒挺贼的,竟然把我引到这儿来!”
“走吧,免得我动手。”男子催促道。
“看你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模样,怎么会为甄家效力?可惜了。”花清雨故意摇头惋叹。她觉得这名男子心地还算不错,至少对自己保持了礼数。他刻意小声盘问,想必也是不想惊动到其他的护卫。
“休要动摇吾心。”男子却不吃这一套,“你既然已经进了剑林庄,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准备当三少夫人为好。你是根本逃不出去的。我虽然同情你,但绝对不会纵容你。”看来,他对甄飞翼的所作所为也持厌恶的态度。
“这样好了,你别送我去三少爷那儿,我不想见他。你带我回我住的地方总可以吧?”花清雨退而求其次。
男子迟疑了须臾:“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作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以吗?反正我也逃不出去。”花清雨故作楚楚可怜之态。
男子果然心软了:“那好吧,下不为例。我会在暗中一直盯着你的,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意图逃跑,可就不是送给三公子处置那么简单了。”
“多谢了。”花清雨颔首。
男子的妥协证明了花清雨的猜测,他的心肠并不坏,正义感没有丧失,也有对他人的宽容。这可是个套取信息的良机。
路上,花清雨问道:“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被错抓来的?”
男子目不斜视,
只看着前方的路:“我一介下人,少夫人不必以‘公子’相称。敝姓蒋,叫我一声‘蒋队长’即可。错抓之事,我并不知道。但现在三少爷已经下令,你就是少夫人。”
“他白日还同我说待明日要禀明庄主放我离去呢,果然都是骗我的!”花清雨眼泪汪汪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哭腔。
蒋队长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恢复到原先的面无表情。但这个转瞬即逝的不忍神情,却被花清雨看得清清楚楚。“嗯……还是那句话,我很同情你,只是甄家势大,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若是……罢了,你还是顺从三少爷吧,免遭无谓之苦。”
花清雨本能地察觉到,蒋队长刻意隐瞒了什么,那句“若是”之后,究竟有什么样的隐情呢?
“唉……”花清雨决定趁热打铁,遂幽幽地叹息,“我不过是懂点儿医术,又恰巧途径苍云岭双月峰附近,就莫名其妙被抓了。抓我时还说是给三少爷来看病,到了才知道他压根就没病。苦了我兄妹二人,我深陷困境,要被迫嫁给一个纨绔之人,兄长被关入牢中,不知死活……呜呜呜……”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蒋队长不忍地劝道:“别哭了,也是你时运不济,若是再迟个几天,也就没这么多事了……唉,这冰天雪地的,你去那袅无人烟的苍云岭做什么?”
“我发现天星河水有些异样,所以就顺着河流往上游去了。之后又沿着涌泉河到了双月峰附近,踩中了白鬼帮挖的陷阱。”
“异样?有什么异样?”蒋队长问。
“神玉谷百姓都中毒的事,你不知道吗?”
“有人在河水里下毒?那真该千刀万剐了!”蒋队长十分愤慨。
花清雨又说:“我被抓之后,还以为是白鬼帮所为。后来我被押到这里,见‘柳三爷’对‘二爷’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我又以为是‘二爷’下的令呢!”
“你错怪老爷了。他一生都酷爱钻研玄学秘术,对‘六艺’那些没什么兴趣。剑林庄虽有炼丹房、铸造房,却都是炼、铸一些寻常之物以供庄中所用。像在河中下毒这等卑劣之事,老爷是拉不下脸来的。”蒋队长道。
花清雨摇了摇头:“那逼我当他的儿媳妇就能拉下脸来了么?”
蒋队长看了她一眼:“因夫人逝世之时,三少爷才刚出生没多久,所以老爷一直很宠溺他。偏偏他生性喜好女色,甄家的势力又很大,所以在老爷看来,让你嫁入甄家反而是你的荣幸呢。”
“呸!”花清雨啐了一口。
“好了,到了。三少夫人快进去休息吧,不要再出来乱闯了。”蒋队长道。
花清雨点头称谢,往屋内走去。
“哎……”蒋队长忽然又叫住了她。
“你还有事么?”
蒋队长走进院中,神色十分犹豫,欲言又止,花清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他忍不住开了口:“其实……这话我本不该说的。只是,唉,你太无辜了……”
看他吞吞吐吐的为难模样,花清雨直截了当地问:“剑林庄是不是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此话一出,倒把蒋队长给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花清雨淡淡地笑了笑:“方才你说过,‘若是再迟个几天,也就没这么多事了’,在我理解,如果我晚些被抓,就不会被逼迫嫁人了。想必是就在最近几天,剑林庄将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至少,比三少爷娶亲要大得多。”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蒋队长惊讶地称赞,“既然你猜到了,我就告诉你吧。之后的几天夜里,不管你听到外面如何喧杂吵闹,都千万不要出门,安心在房里等待。待事毕之后,我会找个机会把你放出去的,切记。我要回去了,以免让人看见我俩生疑。姑娘,珍重。”说完,蒋队长转身飞奔而去。
“这下可越来越热闹了。”花清雨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天星河中的奇毒应该和白鬼帮、剑林庄都没有关系。“甄二爷”和“柳三爷”的关系,她也能猜出个大概:“二爷”表面上和“柳三爷”关系密切,其实颇有股仗势欺人的味道。“柳三爷”对“二爷”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屈从而已。既然这两股势力之间有裂隙,就绝对不可能协同作恶。如此,花清雨委身于剑林庄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花清雨原本以为第二天甄飞翼很快就会来寻她,结果直到傍晚,甄飞翼才出现在花清雨所住的小院,邀请她前往后堂一聚。到了后堂时,甄涂海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花清雨镇定自若的模样,甄涂海稍微有些惊讶。
“姑娘果然妙手回春,区区一日,翼儿的病竟然好了八成。”甄涂海也不知是真不知道甄飞翼没病,还是在装糊涂。
“爹,清雨姑娘是被错抓……错‘请’来的,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当放她离去才是。”甄飞翼这违心的话完全是说给花清雨听的。
花清雨轻哼了一声,心中已料到甄涂海绝对不会痛快答应放她走。
果不其然,甄涂海说:“哎,清雨姑娘治好了你的病,那就是咱们剑林庄的大恩人,岂可轻描淡写就这么过去了?更何况我们有错在先,当好好补偿人家才是。”
花清雨干笑一声:“二爷不
必客气。”
“正好我与三妹许久未见,想多留她几日,你也一并留下吧。我这剑林庄虽不是什么风景优美之地,但座落在长烟湖畔,也别有一番风光。这几天就先让翼儿陪着你好好玩一玩。”甄涂海和蔼可亲。
这时,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我剑林庄很快将会举办一场酒宴,八方贵客将齐聚于此。这茶,是我托人千里迢迢从混元域买来的极品,以招待宾客之用。来,你二人先来品一品滋味儿如何。”甄涂海热情地替二人倒了两杯茶。
甄飞翼拿过一杯,看看茶是温的,于是一饮而尽,咂着嘴称赞道:“好茶!茶香沁人心脾,回味无穷!温水泡茶,竟也能泡得开啊!”
“这种北地产的茶叶喜冷不喜热,泡时当用温水,用热水反而散不出茶香。”甄涂海笑眯眯地解释。
甄飞翼将另外一杯茶端给了花清雨:“清雨姑娘,你不用客气,也尝尝看,这可是稀罕东西。”
花清雨接过茶杯,嗅了嗅香气,随后小口小口地喝见了底。
“怎么样?不错吧?”甄涂海问道。
“果然好茶,我头一回喝到如此清香的茶。多谢二爷。”
甄涂海心情大好,笑道:“清雨姑娘好礼数。翼儿,她可是我们庄的贵客,你不要怠慢了她哟。从明日开始,宾客就会陆续来庄了,爹要招呼客人,清雨姑娘就交给你了。”
“爹,放心,我一定好好款待她。”甄飞翼也莫名的笑逐颜开。
离开后堂,花清雨对甄飞翼说:“公子,我忽觉有些疲惫,就先回去休息了。”
“想必是昨天清雨姑娘休憩的地方不够安静?这样,我再给你安排个好地方。”甄飞翼献起殷勤。
花清雨点了点头,跟着甄飞翼在庄中七拐八绕,最终到了一栋华美的三层小楼前。甄飞翼将花清雨送上了顶楼,然后就离开了。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花清雨就立即拿出一种毒、一种药吞了进去。“想下媚药害我,你们还不够格儿!”她暗自好笑。
此时,甄飞翼心中却是洋洋得意:“哈哈,昨日那么不卑不亢,现在不还是轻而易举地着了道儿?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这么个大美人儿,老天对我还真是不薄。”
据贡献此媚药的人声称,媚药完全起效要等一个时辰之后。甄飞翼满脑子都是今晚的美事,干脆不走了,让下人送来了酒菜,他就在底楼的一间房中等着。
花清雨也在顶楼的房中等着。
刚到夜里戌时,甄飞翼再也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三楼,敲了敲房门:“清雨姑娘?”
正在床上打坐的花清雨连忙放下床帐,藏到门后,而后用最妩媚的声音回答:“是三公子吗?你快进来呀!”
甄飞翼大喜,猛地推开房门,房中黑灯瞎火,他也顾不得点灯了,直往床上扑去。床正中坐着个人影,他一把搂住那人就想往嘴上亲,结果却被那人用力攥住了脖子往里一拽,整个人都被拽进了帐内。
甄飞翼疼得呼喊道:“哎哟,轻点儿轻点儿,娘子好大力气!”
回答他的却是个男声:“我这‘铁娘子’专打好色之人,今晚就让我来好好地‘伺候伺候’你!”
甄飞翼还没回过神来,眼眶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揍得他眼前直冒金星,然后胸口又中了一脚,飞出帐外撞在桌沿上,疼得呜呼哀嚎。
床上的男子也跳出了帐子,正是监兵界的火猴——程羽飞。他提溜起甄飞翼的后领,举起巴掌,对着他左右脸颊一顿猛扇,直扇得他鼻口流血,脸肿得像发糕,后槽牙都打断了好几颗。
“好、好汉,快别、别打了,再打,我就死了!”甄飞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讨饶。
程羽飞都被他给气笑了:“你个杂碎,即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我真死了,我爹又岂肯罢休啊?”甄飞翼哭喊。
程羽飞换手攥住了他的脖子,扬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敢威胁我?区区一个剑林庄,信不信我今晚就全都铲平?”
“信、信!我哪儿敢威胁你啊,无论如何我也罪不至死不是?好汉何必惹麻烦上身?不如就把我当成个屁,给放了吧!”
藏在门后的花清雨走了出来:“三公子,其实自那杯茶被端上来时,我就已经嗅到茶中的异味了。你下的那种低等媚药,我少说也有十种方法可解。你服还是不服?”
甄飞翼惊得怔了怔神:“姑娘,恕我眼拙,竟看不出你是位药术高人。反正我也没害成你,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放下他吧。”花清雨道。
程羽飞将甄飞翼掼在地上,对花清雨笑道:“这小子本事不济,讨饶的功夫倒是一流。”
“纨绔子弟还不都是如此?”贺崇宝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甄飞翼吃惊地回头,他竟一直没有发现那边还有个人!
“有了今日的教训,相信他也能知道,就算家大势大,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桌旁的沈石沉点亮了烛灯。
原来桌旁也有人!甄飞翼惊得魂飞魄散,且不说这三个突然从房中出现的男子究竟是如何混进剑林庄深处的,单从他们隐藏气息的本事来看,就绝对是顶尖高手!
fp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