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兄台该如何称呼?”跟随着那位陌生人拐过两条大街之后,萧天河开口问道。
“我姓黄,名天远。今日闲暇,故来到四方殿中逛逛。”那人笑道。
“黄兄,你是如何知道我想要买何物的?”
“呵,那是因为萧兄行为特殊。你身佩南宫家族的腰牌,以如此身份按理不会对四方殿外圈所贩的东西感兴趣才对。当时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跟在萧兄之后,看看你究竟想买何物,后来却听到你竟要买毫无价值的红蒙石。不仅如此,看到萧兄询问无果之后径直往殿外走,由此可见红蒙石是你此行唯一的目的。我心中不禁大为好奇,不知萧兄可否告知,你要红蒙石究竟有何用?”黄天远十分坦诚,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家母去世之时曾留下一颗红蒙石给我,不过在数日前不慎遗失,所以路过四方殿时就顺便进去碰碰运气。”萧天河当然不会说出红蒙石的秘密。
“原来如此,想不到红蒙石竟是萧兄寄托哀思之物。”黄天远摸了摸下巴,“萧兄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他不等萧天河回答,一溜烟拐进一条小巷,跑远了。
“这人……莫非是信口胡诌消遣我的?”萧天河心中有些怀疑,他抬头望了望天,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在这里等等看,反正离天黑还早。
环顾四周,对街不远处恰好有一爿茶摊,于是他走了过去,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品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至日暮将尽,萧天河已经续了四、五次茶,可黄天远却依然不见踪影。
“看来是被一个无聊的人给愚弄了。”萧天河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付了茶钱,打算回南宫苑。
刚走出数步,却听闻背后传来黄天远的声音:“萧兄莫急!”
回头一看,黄天远从去时的巷口飞奔而来。
“萧兄,抱歉,我存放红蒙石的地方有点儿远,让你久等了。”黄天远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递给了萧天河。
萧天河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颗红蒙石!
“黄兄原来真有红蒙石!多谢多谢,萧某感激不尽!”萧天河顿时心情大好,“黄兄,不知你这红蒙石卖价多少?”
黄天远很大方:“哎,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送与萧兄了!”
“东西虽然不贵重,但你我萍水相逢,让黄兄如此劳心费神,萧某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我们去酒楼痛饮一番,如何?”萧天河提议道。
“哈哈,好!不瞒萧兄,我正是好酒之人!”黄天远爽朗地大笑,“正好,西兰城最大的酒楼摇风楼就在不远处,我们就去那里好了!”
要说这黄天远还真是不客气,以红蒙石公认的价值来看,根本不值得萧天河在奢华的摇风楼陪酒一场。不过萧天河有西门家族赠予的巨额银票,倒是不太在乎这点儿花费,主要是黄天远性格开朗豪爽,又守信重诺,萧天河乐得同这种人结交。
魔宝大会召开在即,可以登高望海的摇风楼早已聚满了八方宾客。难得,在人声鼎沸的观海顶台之上,萧天河还找到了一处可供两人品酒的小桌。
店小二连问也不问,直接端来了一个酒坛和几碟小菜。因为来摇风楼的客人,无一不是冲着西门家族的名酒而来。萧天河与黄天远斟满美酒,一边闲聊一边品尝起来。黄昏已至,广阔的西平海送来阵阵凉风,小二为每一桌客人都点亮了一支蜡烛,罩上了灯罩。往南北远处看去,还有几个地方同样也是烛火点点,宛若流萤零星,那些也是滨海的酒楼无疑,给夜幕降临前的海岸平添了一份情趣。
酒香清幽,入口后却倍感醇厚,咽入腹中顿生暖意,口中回味无穷,确乃好酒也。
四大家族实力相近,明争暗斗,就连酿酒一业都在互相拼比。早先时,西门家族原本是没有独家特酿的美酒的,在听说其他三大家族相继推出秘制名酒之后,西门家族那一代的族长将族地境内的酿酒大师悉数集中起来,连续秘密酿造数年,终于创出了西门家族享誉天下的美酒,起名“梦逍遥”。
当初从南宫霆口中听到“梦逍遥”三字时,萧天河的心中就不由得生出一丝惆怅,这个巧合的酒名唤起了他对青龙大陆的回忆。仰望朦胧云影,坐看海天一色,不由心生慨叹。
人生如雾亦如梦,
缘生缘灭还自在。
崇山阔海相隔远,
岁月恍惚心生哀。
逍遥江湖一朝散,
重逢之时何日来。
云涌云消望天叹,
潮起潮落愁满怀。
“怎么,萧兄似乎有心事?”黄天远问。
“没事,偶然回忆起从前的老友而已。”萧天河仰头喝干了酒盅里的酒。
黄天远重新给萧天河斟满,端起自己的酒盅,劝道:“萧兄,人生须往前看。虽然已与故人分别,可同时也在结交新的朋友不是吗?为了今日的相识,我们干了这一杯!”
“干!”萧天河也举起了酒盅。
好酒值得细细品味,萧天河本不好酒,黄天远好酒却不嗜酒,这坛“梦逍遥”两人一直喝到了入夜三分才见了底。
黄天远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萧兄
,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好,我去结账。”
“不必了,萧兄,今日你我一见如故,酒钱就算在我的账上吧。”黄天远从袖中摸出一个金锭放在桌上,不容萧天河分说,拽着他下了楼。
“黄兄,你如此破费,实在令萧某心中过意不去。”黄天远的大方有些出乎萧天河的意料。不仅那锭金子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酒钱,而且关键是萧天河欠黄天远的人情,按理当萧天河出钱才是。
“花费区区一些钱财,能结识萧兄这等高手,何乐而不为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兄的应该是洞虚境界了吧?不知你修魔多久了?”黄天远笑问道。
“高手还算不得,我已修炼了三十几年了,只不过刚刚升入洞虚前期而已。”萧天河依然刻意多说了自己的修行时间,“不知黄兄的境界是?”
“洞虚中期。萧兄,在我看来,高手不能光看境界,还要看修魔年数。仅仅三十余年就修炼至洞虚前期,这已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了,难怪南宫家族要邀你加入呢。”黄天远称赞道。
“哪里,黄兄谬赞了。”萧天河话音刚落,却看见一连数人从摇风楼中走出,其中正有南宫霆。
南宫霆也看见了萧天河,连忙过来打招呼:“萧大哥,你这一日到哪里去了?我回南宫苑里也找不到你,问姐姐,她只说你去闲逛了。呃,不知这位兄台是?”
“在下黄天远,与萧兄有幸结识,特来摇风楼一品美酒佳肴。既然你是萧兄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以后再聚吧,先告辞了。”黄天远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哎,黄兄莫急……”萧天河喊了一声,黄天远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有缘自会再见,萧兄,你我后会有期!”
南宫霆望着黄天远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萧大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四方殿中偶遇之人,赠我一颗红蒙石,又请我一顿酒菜。我本不愿欠下人情,但此人性格颇为豪爽,是个可交之人。”
南宫霆皱了皱眉头:“如果性格豪爽,为何见我之后就急着要走呢?莫非是心怀其他目的而刻意来接近萧大哥?”
萧天河拍了拍南宫霆的肩膀:“你多虑了。他与我素未谋面,萍水相逢,境界又高过我,交谈时未曾问过我的住址,离去时又不留下自己的住址,这样的情况恐怕以后想见面都难,会有何目的?”
南宫霆轻轻摇了摇头:“萧大哥,江湖险恶,人情世故纷繁复杂,还是先把人想得坏一些比较好。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异,当小心为妙啊。”
萧天河笑道:“哦?你只见他一面,连片刻的交谈都算不上,又能看出多少怪异?”
南宫霆郑重地说:“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个人似乎……似乎有秘密,有危险。如果非要说何处怪异,我觉得是他的气息令我有点儿不安。”
“气息……”萧天河仔细回想着与黄天远相遇后的每一处细节,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好像并无奇怪之处,于是对南宫霆道,“至少我是没感觉到有任何异样。我看他未带腰牌,本想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南宫家族的,以他洞虚中期的境界也不算低了,可是没来得及开口。”
“萧大哥,洞虚中期境界应该已经加入其他家族了才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腰牌的。”
“好了,别多想了。那边的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吧,他们还等着你呢,咱们过去吧。”萧天走回摇风楼门口。
提起自己的朋友,南宫霆又笑了起来,追上来介绍道:“萧大哥,最左边的这位是西门飞,旁边的是他同族兄弟西门狄,这位黑衣公子是北堂鹭,旁边两位青衣公子分别是东方藏与东方秦,他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诸位兄弟,这位就是我同你们说过的萧大哥。”
“见过萧兄。”众人一一行礼。
萧天河本打算与南宫霆一起回南宫苑,可那些人哪里肯放,又把他俩拽进摇风楼痛饮了一番,直到喝得酩酊大醉,众人这才散席而去。待走出摇风楼时,已是翌日四更时分。南宫苑与其余三座府邸虽建在同处,但里面互不相通,四座大门分别开在四条大街上,故无同路之人。萧天河与南宫霆踉踉跄跄回到南宫苑时,南宫雪正等在门口,见两人醉得一塌糊涂,想生气又不好发作,只得将两人扶回望湖阁。
南宫霆的酒量比萧天河还大一些,进屋之后就倒头呼呼大睡。萧天河恍惚之间闻到了房中的檀香之气,忍不住肚中翻涌,哇哇吐了南宫雪一身。南宫雪忍着酒腥饭臭,赶紧撤去了檀香,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打了盆清水,替萧天河擦去脏污,然后吩咐下人熬好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萧天河,悉心照顾他直至天明。
“梦逍遥”酒力劲道,萧天河即便喝了醒酒汤也宿醉难消,他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傍晚,惺忪睁眼,却发现正躺在南宫雪的腿上。他连忙翻身下床,不料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南宫雪赶紧上前搀扶,嗔怪道:“萧大哥,即便美酒再好,也不能这么个喝法呀!”
萧天河晃了晃脑袋,依稀记得昨夜是南宫雪照料自己,心中既感激又懊恼,人道是:“财债易还,情债难偿”,他此时真不知该如何与善良的南宫雪保持距离才好。
“雪妹,多谢你的照顾。我的酒已经醒了,你还是去看看霆弟吧。”
南宫雪嫣然一笑:“他呀,像这样醉得不省人事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没事的,他只要睡上一大觉,很快就会好的。”
“唔……那你先回房去吧,害得你一直都没休息。”
“不妨事。萧大哥,剩下的几天你别再跟着霆弟去喝酒了,他的酒量可比你好多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南宫雪嘱咐完就关门退了出去。
萧天河长吐了口气,坐在床沿上,揉了揉太阳穴,心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醉生梦死’了,还剩四天时间魔宝大会就要开幕了,还是静心修炼吧。”
萧天河将黄天远赠送的红蒙石仔细藏好,开始了冥想。此处不比南麓城中别院,不宜修炼刀法。接下来的几天内萧天河足不出户,南宫雪与南宫霆分别来找过他几次,见他一直在静心冥想,就没有打扰。
终于,西门家族的魔宝大会如期举行。
按照西门家族的规矩,魔宝大会每十年一届,轮流在每一系的主城召开。不仅是西门家族,其他三大家族亦是如此,比赛规则近乎相同,获胜奖励也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召开的时间。东方家族的魔宝大会召开日期为该年的一月到三月,西门家族的则是四月到六月,七月到九月是属于南宫家族魔宝大会的时间,北堂家族的则在十月至十二月期间召开。
身为掌管天下四方之一的大家族,西门家族与附属家族中可以参加魔宝大会的人不计其数。由于魔宝大会的最终意义在于选拔修魔天才,因此比赛的分组不看境界,只看年限。按照大会规定,从修魔二十一年起始至修魔三十五年为止,每五年分为一组,故而一共有初级、中级、高级三组。为了公平起见,第一轮的比赛方式为打擂。一人一天最多六战,每一战之后可以任意服用由西门家族提供的恢复性丹药。
胜利的方式共有三种:
第一,连续胜。连续胜利五十场者,胜出;
第二,总数胜。累计胜利二百五十场者,胜出;
第三,挑战胜。连续打败三位连胜四十五场以上之人者,也算胜出。但这一项有个苛刻的附加条件,如若战败一场,则直接出局。
最终每组决出共三十人参加第二轮比赛,缺少的名额则从最高连胜记录与最多胜利场数者中选出补上。
比赛方式看似简单,一对一的擂台赛而已,其实其中的博弈很复杂。如果一开始就打擂,恐怕会在真正的高手上阵之前消耗元气;如果等到后期再打擂,那么遭遇高手的概率极高,胜负难料不说,还要担心前期被人抢先占去宝贵的晋级名额。
若想“连续胜”,到了最后几战必然是高手轮番出战,谁都不想让他人轻易地获取名额;若想“总数胜”,则对体力与玄力是极为艰苦的考验,两百五十场,谈何容易;若想“挑战胜”,则要面对极大的风险。高手对战,胜负皆有可能,成则晋级,败则出局。
当萧天河从南宫雪口中得知具体的比赛规则之后,不由得慨叹,制定出这套规则的人是何等的聪明!
对比太清武会,这种打擂规则避免了抽签时会产生的强者相争、弱者得益的不公平性,增加了同等级别参赛者之间胜负的不确定性,而“连续胜”、“总数胜”与“挑战胜”的场次规定则彻底杜绝了部分人妄图投机取巧的思想。
另一方面,这样看似复杂混乱的状况却不会埋没人才。真正的高手,是肯定不会以前两种方式晋级的,以第三种“挑战胜”的方式最为轻松,可谓一劳永逸。稳妥之人则会选择第一种方式,连胜五十场虽然很难,但若是输了至少不会出局,还可以重新累计连胜次数,即便连战的最后几场总是功亏一篑,始终无法达到五十场之数,最终也可以凭借累计两百五十场胜利而晋级。
西兰城在城外郊区一共划分出三处比赛场地,分别为三个组别所用。每座场地有擂台八座,监督长老则分别是西门家族三大部的十二位系主。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高级组的比赛,所以观摩这组赛事的费用也最贵,因此没有腰牌之人则会退而求其次,去观摩中级组的比赛。不算富裕的小家族就只能去观看初级组的比赛了。
萧天河与南宫姐弟都有腰牌,自然是去观看高级组对战。
高级组的比赛场地设在西兰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野地之上,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正适合搭建擂台与观众席。
步入场内,萧天河环顾四周,观众席上几乎是身着红、白、黑、青四色衣服的四大家族子弟,像自己这样身穿便装的人零零星星。观众席三面围着场中八座擂台,唯独东面的数层坐席并不与观众席相连,席上满是白衣的西门子弟,看来那里是参赛者的席位无疑。东席之后则架起一座高台,上面放着一张长桌与四把椅子,那是监督长老的席位。如今监督台上已坐了三位老者,个个鹤发青须,仙风道骨的气场;尽皆闭目养神,深不可测的模样。
“难道高手就一定要是老头儿,还非要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吗?”萧天河正觉得好笑,忽闻观众席中一阵喧哗,人人看天。他抬头仰望,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了监督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