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安高烧后,余笙极力的争取之下,才有人送了一个垫子和褥子进来。
但却也只够一个人睡,而这些天,余笙一直都让与安躺在垫子和褥子上,她休息时,不过是和衣躺在潮湿的地板上而已。
她身体本就比不得寻常人那般康健,又频繁大剂量的抽血,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抵抗力就更弱了许多。
关在这里的第三日开始,她身上就陆陆续续长了很多的湿疹,又痒又痛,实在难捱的紧。
而此刻,与安已经沉沉睡去,余笙被身上那些湿疹折磨的无法入眠,睁开眼坐起身,只觉得全身都冰凉难耐,仿佛骨头缝子里都在向外冒着寒气。
她想要起身,可两条腿冰凉毫无知觉,根本无法站立。
尤其是两个膝盖,余笙往手心里哈了哈热气,揉搓了很久,两条腿才堪堪有了些知觉。
她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借着熹微的光线走到熟睡的与安边,将他身上盖着的毯子小心的往上拉了拉,见他睡的香甜,余笙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受罪无所谓,可她实在看不得小孩子遭罪。
好在与安除却没办法洗脸洗澡,脸上有些脏之外,倒没像她这样,脸上身上都长了湿疹。
余笙忍不住又想去抓手臂,好几处已经被抓破了,发红肿.胀着。
香囊里的药材也都用尽了,除了苦熬着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也不知道萧家,还有萧定勋,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
余笙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那隐约透光的一条小小缝隙,分不出,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也许是她身体现在太弱太差,所以感知力直线下降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真的快要成了一个废人一般……
余笙不知坐了多久,头晕目眩的支撑不住,她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这些天一直都在做着乱七八糟的一些梦,但唯有这一次,她又梦到了萧定勋。
是在十二年前,溪罗村的兰溪边,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情景。
那晚的月色很美,那晚的兰溪也很美。
但其实,那晚的月色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那晚的兰溪,也和往日一样安静流淌。
唯一不同,大抵也是因为遇到了让自己一眼惊艳的人。
在这场梦中的余笙,和十二年前的余笙却不同,她能够开口说话,她不再是个半哑巴。
当她将浑身是伤的他,从兰溪里拖上岸边的时候,当她用自己的水杯小心喂他喝水的时候,当他因为身上的伤口被溪边的乱石磨蹭的疼痛而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看着她的时候,当他问她,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她不用再像十二年前一样,只能回他以沉默。
“阿笙,我的名字,叫阿笙……”
她小声的说着,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擦去他眉眼上覆的血渍,然后从衣襟里取出挂在颈上的药囊,打开抽绳,将其中的参片取出来,放在了他的口中:“你把这些参片嚼一嚼,会感觉好一些的。”
他又闭了眼,干裂的嘴唇艰涩的蠕动了一下,却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
余笙紧紧皱了皱眉,忽然一咬牙,再次拉开了药囊的抽绳,她取出余下的参片放在自己口中,飞快的嚼了几下之后,连同参片渗出的汁液一起,渡入了他的口中……
似乎是参片发挥了效用,他渐渐有了一丝力气,在那明媚的月色之下,他缓缓睁开眼,望着救了自己的这个少女。
她有着这世上最干净澄澈的一双眉眼,让他忍不住的心尖微颤。
“阿笙……”
他喃喃唤了唤那个名字,余笙在梦里抿嘴笑了,她笑起来,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就浮了出来。
“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喃喃的说着,似乎想要抬起手做什么,余笙赶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等一下,我去叫人好不好……”
他却忽然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指:“阿笙……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萧定勋。”
“萧定勋?”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他更紧的攥住她的手指,再次沙哑开口:“你等我……来娶你……”
他话音落定,梦中的情境却陡地变了。
他们都不再是十二年前的少年少女,她早已长大成.人,而他,也早已过了婚娶的年纪。
是的,他要结婚了,在梦里面,他要娶的人,却仍是余潇潇。
她绝望的无声哭泣,望着他一遍一遍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说了你要娶我的,为什么你却娶了余潇潇?
可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推开在了一边,余笙摔在了地上,小腿破了一块,往外渗着血,可他冷漠的直接越过她向前走去。
余笙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穿着白色婚纱的余潇潇,可她却被人拦着,再也没有办法靠近他。
她在梦里痛哭失声,看着他满眼温柔的牵起余潇潇的手走向红毯,可她,却被他的下属丢了出去。
余潇潇看着狼狈的她,讥诮嘲笑。
而他,不发一言,满面嫌恶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余笙彻底的绝望了,她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那座神圣的教堂。
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梦里面苏沁早已被折磨死了,梦里面,她无家无亲友可以依靠。
她盼着长大嫁给他,可收获的,却仍是一场空。
“苏苏,苏苏,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余笙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却好似被黏住了一般,根本无法睁开。
与安见她怎么喊都不醒,不由大急,站起身摸索着冲到铁门边,用力的踢着拍着那扇门:“开门,开门啊……”
苏苏的额头烫的吓人,他知道她在发高烧,她这几天身子一直不舒服,连牛奶几乎都喝不下了。
与安面上不愿露出什么情绪,怕余笙会担忧,但心里,其实早已焦灼的不行。
可任凭他如何拍打那扇门,却都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