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萦歌谨慎地叮嘱身边人,“我给你们备的口罩要时时刻刻戴着,每天都要记着消毒,咱们买的皂角分下去,时刻记得洗手。”
这些话她叮嘱很多遍了,怕身边人不重视,指着那些空掉的人家,“这病的传染性极高,看来都是一家一家死掉的,你们知道厉害了。”
她看过去,见所有人都不跌地点头,吩咐彩云和杨菁,“我买的那些葛麻布都裁剪成衣,回头在上面淋上蜡油,做防护服。”
彩云他们不懂防护服是什么意思,小姐怎么吩咐她们做,就怎么做好了。
鄱阳城不算大,走过五条街道向北就是亦庄了,他们才到,就见原本小小的亦庄周遭空地都围起了白色布幔,用布幔隔着一张又一张简易床,一眼望去,百米内都是简易的隔离床支。
粗粗数下来,至少百十张床。
而最外层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只有一张草席,躺着的病人发出微弱的呼吸,伴有痛苦地呻吟,无人照管。
里面有布帘隔着,却能看到床柱腿,偶尔也能看到有人在走动。
忽然有人从白色帘布后走出,一身穿白麻褂子,面戴方巾的男人喝斥道。
“什么人?这里是疫区,无干人等不要入内。”
柏景行忙下马上前,拱手道:“在下柏海渊之子,前来送药。”
那边接洽交涉,唐萦歌没有理会,她站在一名躺在草席垫上的病人,这人已出气多进气少了。
伴随着他的生机消失,外露的皮肤成灰败色,有带血脓包,淋巴肿大异常。
他身边躺着那人,呼吸沉重,紧闭双眼有肿胀症状,化脓液体……
再一人,症状与第一人无差,但身边有腐臭味,是失禁的味道……
她蹲下,将手中沾了酒精的帕子落在身边人身上,这人淋巴肿大的厉害,她隔帕子摸了许。
“肿块里有结核滚动。”
小锦出声,“看来的确是鼠疫耶尔森菌感染。”
唐萦歌起身,又拿了新帕子净手,身上起了密密一层疙瘩。
是鼠疫,真的是鼠疫。
鼠疫又被称之黑死病,感染性强,不分年龄性别,染上不及时救治死亡率百分之百。
初期隔离、用足够的抗敏药物可治愈。转到肺型、败血型鼠疫,就算治愈,愈后效果也差。
这还是在现代,在这医疗设施都落后时期,前面躺着的这些人,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了。
“什么人,说你呢!”
喝斥声将唐萦歌从思绪中惊醒,看向来人,正是刚刚之人。而他们的人已经不在身边,看过去,俞林他们正在向里搬药材。
“哦,我与他们是一起的。”
“什么一起的,医圣大人带来的丫鬟侍从都进去了,你是哪来的。”
唐萦歌想笑,这人什么脑回路,“你这是疫区,我不是和她们一起的,难道是来这玩哒?那不是没事吃饱撑得。”
那人不屑,“那可不见得,指不定你是来偷粮或者偷药的,一天天的你这样人我见多了。”
唐萦歌被这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气得要死,才想发火骂他两句,一阵风吹过,看到这人面上方巾飘起,脖颈处起有红色的斑点,当即鸡皮疙瘩又爆起一层。
“你有这时间和我浪费口舌,还是赶快给自己弄点药喝,你被感染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让你偷东西,你竟然诅咒我。”说着他还不忘记在脖子处抓挠几下。
柏景行正找不到唐萦歌,出来寻她见被何间拦住,忙解释。
“何太医,这是我义妹,可是有误会?”
何间回头,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示意他们走。
他自己转身时,还不忘记酸溜溜道:“把我们牵连到这里,他倒是拖家带口的有人来看。”
唐萦歌:“哥,这人怎么回事?我们来送药他们不应该高兴吗?”
柏景行横了这人一眼,“别管他,来到这估计没少发牢骚。”
唐萦歌拉住柏景行要走的衣袖,“哥,这个何太医好似已经染上病了。”
柏景行蹙眉!
唐萦歌指着地上的那几人,“这些人,以现在的能力怕是救不活了,躺在这只会传染别人,应该和大家隔离开,城中那么多空屋子,搬过去最好,以免……”
“你以为你谁啊?医圣的妹妹就可以指手画脚了是吗?”
唐萦歌回头,见何间去而复返。
她不悦蹙眉,“何太医,我只是提一下建议,你干嘛这么大情绪。”
“建议?情绪?这些人都是我的病人,我没说放弃他们,你凭什么让他们离开。像你这样狠毒的性格,才应该得病。”
“你……”
柏景行拦住她,“何太医,注意态度。”
“我态度有问题吗?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她知道这些人,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我们费了多大气力让他们活下来吗?她一句话抬走,这是草菅人命。”
“何太医,我知道你们辛苦,可你心中应该也清楚,他们救不回来了,你这样吊着他们性命,浪费药材,消耗人力,也不过是让他们苟延残喘,痛苦地活着罢了。”
“你,你你你,你滚。”何间被唐萦歌气得破口大骂。
柏景行知道妹妹说的都对,可是当着病人面说这些,的确不对。
“萦歌,不要插手太医们的工作,随哥哥进去。”
柏海渊站在亦庄门口,看到这一幕只是沉默没有说话,如今的鄱阳处处困境。
也许儿子的到来,还有这批药材能起一点作用。
进屋,彩云很有眼力的端来热水,给所有人净手。
柏海渊许久没被人服侍过了,忽然讲究起来,还有点不自然。
“唐姑娘,刚刚何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也是因为心急。”
他哀叹一声,再没有说下去。
柏景行问道:“父亲,这半个月来,病情可有进展?”
柏海渊摇头,“不过就是死的人数慢慢降下来,那也不是我们的功劳,而是这城中就没有多少人了。”
众人:“……”
柏景行又道:“初接圣旨时,传出这边是伤寒疫症,可伤寒病症不该起疹子,也不该病者身有血斑,父亲就没有怀疑?”
“可这《内外伤寒论》中所述,同中燥热者,多发热痰结咳嗽,重以医者识时变后,投半夏南星,以益其燥热,遂至嗽血,骨涎逆涌,喀吐不已,肌肉干枯而死才多矣……”
说着,他还从身后架上拿出一本书,翻至那页指给儿子看。
“如今病者与这书中所论都符合,如果药物跟得上,应是能治愈的。”
唐萦歌就是学中医的,李杲的《内外伤寒论》她也读过,不管这个时空的此书是谁注的,可这其中是有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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