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扶摇院
“白妈妈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吧?”长宁郡主一盏茶饮尽,抬头看向门口。
“是的,夫人。”丫鬟揉捏肩膀的手微顿,答道。“想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长宁郡主眉头轻蹙,神色里透出几分不耐烦。正欲派人去催一催,就听见门口的丫鬟进来禀报。
“夫人,大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闻言,长宁郡主搁下茶盏,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谢清音扶着白芷的手来到长宁郡主跟前时,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两座院子隔得不算远,平日里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可如今,她有伤在身,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能撑着走到扶摇院没有晕倒,已经是奇迹了。
“见过夫人。”谢清音松开白芷的手,规矩地行礼。
听到夫人这个称呼,长宁郡主微微一愣。“你方才叫我什么?”
谢清音眉眼低垂,重复了一遍。“夫人。”
“音音,你......”长宁郡主喉头一哽,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谢清音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大小姐,你怎能这么对郡主!郡主这些年对你的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白妈妈是长宁郡主的乳母,哪里能让主子受了委屈,当即呵斥道。
“夫人对清音得好,清音不敢忘。”谢清音扶着膝盖脸色平静地跪了下来。“正因为感念夫人的养育之恩,清音才更该恪守本分。”
“你这分明是戳郡主的心窝子!”白妈妈的呵斥声中带了一丝怒气。
“白妈妈......”长宁郡主抬手,打断了她。“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主子发了话,下人们不敢不从,屈膝行礼后,纷纷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时,长宁郡主才起身将谢清音扶起。“音音,你还在怪母亲之前说的那番话?那只是我一时的口不择言.......你依旧可以叫我母亲。”
三个月前,谢青烟刚认祖归宗不久就因为吃了她送去的点心,险些丧命。长宁郡主爱女心切,一气之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骂她忘恩负义,心思歹毒,并勒令她改口,不许再叫她母亲。
谢清音当时被那一巴掌打蒙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她哭着喊冤时,谢青烟却拽着长宁郡主的衣袖装模作样地替她说情。
“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姐姐是不会害我的!”
“母亲,为了家宅安宁,您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免得伤了和气。”
谢青烟三言两语,便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也彻底断了谢清音自证清白的机会。
只是,打那之后谢青烟的身体就不好了,三天两头病倒。大夫说,她常年遭受虐待,身子本就虚弱,中毒后更是伤了根本,以后都很难养回来了。
谢清音回想起那些至亲之人看她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颤。
他们没有彻查,就认定了是她下毒。
曾经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让她落下的人,竟视她如蛇蝎,多么的可笑!
见她梗着脖子不说话,长宁郡主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我知道你脾气倔,可你耍性子也该有个限度,该服软的时候还是要服软,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多谢夫人教导。”谢清音沉默许久,那一声母亲还是叫不出口。
长宁郡主面色一沉,想要教训几句,看到谢清音摇摇欲坠的身躯,最终还是作罢。“七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群芳宴。你妹妹刚回府,还未出席过如此重要的场合,届时你陪她一同前去。”
群芳宴,乃永安公主操办,受邀之人皆是名门之后,才子佳人齐聚一堂,赏花献艺,品茗听曲,你来我往之间成就了不少的眷侣。
因此,群芳宴亦被称作相亲宴,不少想要攀附权贵人家挤破头也想弄到一张请帖。
将军府门第不算显赫,但因与皇室沾着亲,每年都会受到邀请。
今年也不例外。
谢清音咬着唇,没有吭声。
她不想去什么群芳宴。
以前是觉得无聊,现如今则是因为她的身份。一朝从天之骄女变成将军府养女,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落井下石,狠狠地踩她一脚。
只是,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也没资格说不。
果然,长宁郡主下一刻便与她说起了要注意的事项。“我命人给你们做了新的夏裳,一会儿让丫鬟送去听澜苑。”
谢清音只得应了一声“是”。
从扶摇院出来,谢清音双腿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
“小姐!”白芷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了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谢清音不欲声张,忍痛挪着步子。“回去再说。”
白芷心急如焚,弯下腰道:“小姐,奴婢背您回去吧?”
谢清音刚想拒绝,就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不就是挨了几下鞭子,至于扮成这副娇弱的模样吗?”
“谢清音,你打小跟着我们一起习武,哪有这么脆弱!”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让人误会母亲苛待了你!”
谢炎迈开步子朝她靠近。“谢清音,下次扮柔弱记得装得像一点儿!”
他说着,突然伸手推了谢清音一把。
谢清音本就有伤在身,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径直撞上了一旁的廊柱。只听一声闷哼,背上的伤遭受重击,很快便沁出血来。
“小姐!”白芷惊呼一声,飞快地过去查看。
谢清音强忍着痛楚,冷声道:“二公子教训完了没,可否放我走了?”
谢炎没料到她这么不堪一击,有那么一瞬的呆愣。
以前,他们兄妹经常在一起比划,力道上一直都很有分寸。刚才那一推,他并没怎么用力,怎么就摔了?怕不是想讹他吧!
“二公子,小姐伤得已经够重了,您怎么还......”
“伤口好不容易结痂,又出血了......”
白芷气得眼泪直往下掉。
她不明白。明明以前二公子最疼小姐了,谁敢碰小姐一根头发丝,他都会找人拼命,为何如今动不动就恶语相向,还出手伤人?
她一个外人瞧着都难受得不行,更何况是小姐。
“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是她自己没站稳!”谢炎心虚地后退了一步。“谢清音,你自己说,到底是不是我伤了你?”
谢清音抬眸,看着谢炎那熟悉的眉眼,说道:“二公子没错,是我自己不小心。”
“白芷,我们走。”
谢清音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地朝着院门口走去。
谢炎看着她不断往外渗血的后背,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竟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不过,想到谢清音对烟儿做的那些事,他立马甩开了这个念头。
“我心疼她做什么!她这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