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说,母亲,我与大伯,大伯母说过外债欠了两万两白银,他们心中有数,日后李氏管家,我,大伯,兄长三人的俸禄足够家里丰衣足食,谁想要过锦绣金玉般的日子,自己掏钱,我不会再添补,这事就算定了。
  他也不是愚孝,任由旁人欺压,心中早就有分寸。
  陆少卿一听他欠外债两万两白银也要维护陆家的名声,羞得脸都红了,转头警告林氏,不许再奢靡浪费,也责令林氏拿出五千两补贴了陆璟。
  张氏擦了眼泪,儿子是男人,不懂内宅生活的艰辛与人心难测,可她也不想陆璟烦忧这些事,只能嗔怪说,你私产都变卖了,日后娶妻拿什么下聘!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婚事上。
  过了年,你就满二十,也该议亲,你兄长与昭兰成婚时才十八,你可有相中的姑娘,母亲找媒婆帮你说去张氏对他的婚事,催了两年,催得口干舌燥,偏偏陆璟是一点都不急。
  母亲,我尚有公务要忙,您……
  每回提起婚事你就说忙公务,明年你再不娶妻,我就去你父亲面前日日告状。
  陆璟,……
  芳华苑里,李雪樱也知道陆枫举债还谢昭兰嫁妆一事,心里不满加剧,她未嫁陆枫时便听闻陆璟玉面阎罗的恶名,陆璟对家人都冷冷冰冰,没什么感情。那日争吵也不曾为她说半句公道话,却在陆枫要谢昭兰管家时维护谢昭兰。
  这位玉面阎罗心里,怕只有谢昭兰才是长嫂,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的婢女春桃说,三公子宁愿举债也要还谢昭兰的银子,对那谢昭兰还真是好,也没见他为姑娘说句好话。
  春桃是陪同李雪樱一起长大的姑娘,情同姐妹,说话自是放肆些,李雪樱脾气不好,对身边人却是很宽容。
  她这几日心情极不好,与陆枫也有争吵,感情不像婚前那么甜蜜,管家后的糟心事全压在她肩上,她也没有可诉说之人,陆枫也责怪她不敬公婆,争强好胜,她不禁怀念婚前她与陆枫柔情蜜意时,为何婚后会变了模样。
  她心心念念抢来的婚事,怎么会这样。
  李雪樱倔强,不肯落泪,心里却苦,婚前她与母亲都打听过陆家,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好,林氏贤良慈爱,子女教养出色。庶长女陆云烟陈大将军的幼子,深得陈大夫人喜爱,时常夸陆云烟稳重娴雅。陆枫高中进士,仕途平顺,陆璟从武进锦衣卫,位高权重,庶子陆鸣也早就考中举人,文章出色,明年科考必能中。陆少卿妻妾和睦,后宅平静,子女都敬重嫡母,家风是真真的好。
  陆枫又温柔英俊,李雪樱才铁了心要嫁,不惜杀了谢昭兰,嫁到陆家短短半月,没一日顺心,她心里满满的苦涩。
  当初夺人姻缘,以为是一桩好姻缘,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说心中一点后悔都不曾有,那是自欺欺人。
  可她一向心高气傲,走到这一步,不允许自己认输。
  谢昭兰嫁到陆家三年,肯花钱,当然会收买人心,陆璟从不曾喊我一声嫂嫂,在他心里,怕是只有谢昭兰才是他的长嫂。李雪樱心里也不是滋味,陆璟位高权重,她自然也想与陆璟处好关系,可陆璟私下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见面礼数周全,却没喊过一声嫂嫂,肯定把她当成陆枫的妾室。可谢昭兰,早就死透了!
  李雪樱一怔,恍然大悟,对啊,谢昭兰早就死了,她根本不是谢昭兰!
  她倏然站起,原地转圈,神色是又激动,又狂热,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冒牌货争管家权,她还霸占着谢昭兰的嫁妆,只要揭露她冒牌的身份,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我也不会和母亲因银钱的问题而争吵,谢昭兰的一切都属于陆家,她鸠占鹊巢,我只要把她赶走,或者……她消失就好。
  李雪樱杀谢昭兰那一夜,春桃陪在身边,她亲眼看到自家姑娘把谢昭兰的脸一刀一刀地划烂,怎么可能再出现一个谢昭兰。
  姑娘,您总算回过神,她是冒牌货,身份暴露被赶出去就行,再也妨碍不了你。
  李雪樱眼底渐渐阴鸷,她是来复仇的,一步一步把陆家搅得鸡飞狗跳。母亲与我反目,夫君与我有龃龉,我又得罪父亲,小姑……我在陆家孤立无援,无人帮我,我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起身,急匆匆去找林氏。
  梅兰苑内,苏轻宛正在浇花,牡丹花期将过,即便悉心栽培,花朵也渐渐枯萎,李奶娘坐在树荫下做女红,绿竹外出买了一些禽鲜与蔬果回来。
  府中缩减开支,苏轻宛没打算亏待自己,弄了小厨房,李奶娘与绿竹负责她的饮食起居,日日都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绿竹买回食材后,李奶娘带着婢女们出去忙了。
  牡丹小花园边,主仆低声交谈,绿竹说,晨风等人已平安无恙,躲过锦衣卫与京都府的搜查,我已叮嘱他们短时间内部要在京中活动,待风声过后再做安排。
  苏轻宛颔首,绿竹日日都出去,借着采买的由头,黎安也日日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前些日子绿竹从不与晨风等人互通消息,黎安跟了多日,多半是没了疑心,今天没有盯梢,绿竹与晨风短暂地接了头。
  姑娘,晨风说是有一名死士被捕,没熬到审讯就死了。那日审讯的死士,多半是三公子找人假扮,故意诓骗你的,他没来得及与你通消息,幸好没露出破绽来。
  此话当真
  绿竹点头,晨风说,淮南死士绝不出叛徒。
  苏轻宛松了一口气,或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养伤期间总是梦见王府被灭族那一夜,也会梦见陆璟在她面前杀了死士,慢条斯理地擦着绣春刀上的血,眼神冰冷血腥又阴鸷,她梦醒时总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悬在心口迟迟不去的钝痛。
  叛徒……当年父亲就是被心腹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