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连忙抬手抵挡,片片水花溅落在手臂上,还好衣袖抵挡部分,但文鸯的小臂还是通红一片。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裘氏蹙眉,身体却黏在椅子上未动分毫。
“母亲!”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只见好姐姐文芝婉提着裙摆小跑上前,连忙扶着裘氏打量着。
“母亲可有受伤?”
文芝婉见裘氏摇头,转身娇斥。
“这奴婢怎么笨手笨脚的!连端茶都端不好!烫到母亲了该怎么办!”
文鸯面无表情,原来活了两世才明白,文芝婉为何对她的高高在上,原来只当她是个低贱的奴隶。
前世的文鸯也被裘氏用这端茶,来了个下马威,当时她是如此惶恐,马上跪地请求母亲原谅。
她依然记得,文芝婉当时,是如何用轻蔑的语气说起她。
“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奴婢,都没你这般笨手笨脚。”
文鸯当时连声喊着母亲,用那片烫伤去祈求垂怜。
可裘氏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和文芝婉一唱一和,让她跪地捡起了碎瓷片。
瓷片划伤了水泡,母亲的冷漠划伤了她的心。
那一夜伤口化脓,烫伤处传来万蚁噬心般的灼痛,但她更痛的是裘氏看她那厌恶的眼神。
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啊,母亲。
文鸯下弯起唇角,目光冷冽的看向翠竹。
“贱婢!三小姐训你!你还敢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跪下!和母亲道歉!”
翠竹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主母,却见裘氏也莫名。
“妹妹,你……”
“姐姐不必多说!你就是太善!”
此时知道她是妹妹,不是奴隶了?
文鸯一句话将文芝婉噎了回去,转而伸出被烫伤的手臂展示给裘氏。
裘氏看着细瘦的手臂上一片红肿,抿了抿唇。
“母亲,女儿为您头一次奉茶,翠竹却故意端来滚烫茶水想要烫伤您!还好女儿替您拦下了!”
“还不跪下!”
翠竹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文鸯半蹲下身,抬头看向裘氏,满眼的孺慕之情。
“母亲,您没受伤吧。”
面前的少女容貌清婉,眉眼间有几分似文国公,一双鹿眼更显无辜,秀挺鼻头和樱唇与自己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不如文芝婉容貌艳丽,却是与夫妇二人十足的相似。
原来自己的女儿长这副模样。裘氏下意识摇摇头,就见少女用那双略显粗糙的双手,细致的按摩自己的小腿。
“母亲常年操劳家事,腿脚总是有所酸痛,女儿略懂医术,为母亲解解乏。”
文芝婉眼看这母慈女孝的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
从前她在母亲面前,哪里需要这般低三下四的伺候,这妖艳贱货一来,就夺走母亲的目光。
地上茶水撒了一地,瓷杯的身体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瓷片的锐角仿佛闪着寒光。
文芝婉心一横,玉指伸向瓷片……
“姐姐小心!”
文鸯一把揽过碎瓷片,不给文芝婉分毫受伤的机会,她转而怒斥跪在不远处的翠竹。
“你身为母亲的侍女,不仅意欲烫伤母亲,现下还要放着碎瓷片妄图划伤小姐吗?”
翠竹难免幽怨的看了文芝婉一眼,那瓷片就在原地,小姐不去碰不就没事吗?
她认命般起身收拾好地面,将文鸯手下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文鸯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看向文芝婉。
“姐姐可要小心些,那瓷片若划伤你的玉葱指,那可就不好看了,母亲会心疼的。”
裘氏也赞同文鸯的说法,一同劝慰文芝婉。
“阿婉你可要小心些。”
文芝婉嘴角请抽,维持着表面笑意。
“知道啦,还是母亲最疼我!”
向裘氏请安后,两人一同出门,行至转角处时,文芝婉忽然展开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
“妹妹好手段,在麓丹长大的你,一定学到了不少忍耐的本事。”
“妹妹雕虫小技,不及姐姐万分之一,日后一定会向姐姐悉心讨教。”
文鸯向她行了平礼后,转身迅速离去,留下文芝婉一个人站在回廊中,目光淬毒般盯着她。
蓦然,文芝婉露出一个笑,转身走向宋老夫人居住的慈恩堂。
文鸯独自回到落荷园,久久无人打理的小院中一池枯荷衰败,她静静的坐在岸边,扯了扯不合身的衣袖。
这身旧裙子还是昨日,文国公差人送来的衣服中唯一一件干净的。
老嬷嬷看她可怜,浆洗后给她挂在门口,今早她才能换上干净衣服,去给裘氏请安。
文鸯扯了扯嘴角,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比血脉亲人对她好。
池塘中一片枯枝,荷颈折断落入水中缓缓分解,淤泥沉淀护住藕根,一根根细瘦的莲叶才露尖尖头角。
出淤泥而不染,今年夏天必是荷香满池。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匆匆脚步声中,文鸯顿住了换外裙的动作,目光移向门口。
“四小姐,老夫人身体不适,召你前去侍疾。”
婆子尖锐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屋门传来震动,砰砰砰的敲门声侵蚀着文鸯的神经。
“四小姐开门!忤逆老夫人可是要治你一个不孝的罪名!”
屋门早早就被文鸯用梳妆台堵得死死的,然而那几个婆子一身蛮力,硬生生推开一条缝隙,将浑浊的眼球凑近去。
“四小姐…”
“放肆!”
文鸯一声喝止,门被重重地关上,生生磕在那偷窥婆子的额头。
门外一番兵荒马乱,“哎呦哎呦”声不停。
“再敢把你那头伸进本小姐屋中,本小姐不介意先斩后奏。”
“稍候片刻,敢打扰本小姐更衣,就让爹爹治你的罪!”
文鸯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沉稳冷冽。
好险!前世的她抱着烫破水泡的手臂回院,就遇到了这群浑身蛮力的婆子们。
她们扬言一句“老夫人召你侍疾”,就急匆匆闯进来将她外衫剥净,强行拖她跪在老夫人榻前!
老夫人嫌恶的看她一眼,摆摆手让人把她拖走。
“不祥之人,快快拖走!纯是来讨人晦气!”
婆子们如丢死狗般将她丢弃出慈恩堂大门,一人啐一口唾沫。
“呸!不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