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难得如此谨慎的态度,荣茵心中一紧,不自觉握紧了茶杯。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您之前也知道泰兴商行是在大量的变现钱财,什么人会为了变现钱财不惜做亏本买卖这钱财通过泰兴商行的铺子一进一出,在账面上就是过了明路,见得了光。而且,泰兴商行之前还与多名官员不清不楚,只怕……荣二爷犯了大事啊!
荣茵身子一晃,当即就坐不稳了,帮助官员贪污受贿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二叔怎么敢的!
苏槐见荣茵脸色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忙安抚道:东家别急,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没有九成的把握苏槐就不会说出来,荣茵抬手制止,看了他一眼:先生可有对策
苏槐沉默,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他自打猜到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可这是重罪,岂是那么好脱身的思来想去,计策还是有那么一条,只是……
荣茵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此计说起来自私自利了些,不过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苏槐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您赶紧在半年内找户殷实人家嫁了,祸不及出嫁女,您不会受到牵连的。
荣茵没有应声,那母亲和哥哥呢难怪苏先生会犹豫着不敢说,此举虽然自己安然无恙,可哥哥和母亲就难逃一劫了。
外面阳光正盛,屋子里却阴暗冰冷,荣茵捧着茶杯,慢慢吃尽了茶:我有一计,先生听听可行得通。苏槐看过来,只听她缓缓说道:大房与二房分家怎么样二叔做的事大房的人全不知情,我知道这样最多只会落得个活罪难逃的下场,或者同样是死罪。可若是大房的人去检举揭发呢
荣茵慢慢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二房的人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荣荨就要去将军府了,有将军府护着她会没事的,但二叔二婶就生死难料了。可她只能心狠,她本就是为了母亲和哥哥回来的,就算母亲和哥哥待她不如从前了,她还是想保住他们。
她已经害死父亲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遭难,哪怕被世人唾骂也认了。等事情尘埃落定,她又回苏州去,青灯古佛一生赎罪就是。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苏槐自打经过田庄的事后就知道荣茵的心性非寻常的闺阁女子可比,可今天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荣茵把茶杯放在桌上,手心早已被冷汗洇湿。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劳烦苏先生替我收集罪证,越快越好。
回去的马车上荣茵双眉紧蹙,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掐着食指,这是她焦虑时的小习惯。琴心已经很久没有见姑娘这样了,拉过她的手,食指指腹果不其然印着几枚深深的掐痕,都快破皮了。
琴心先前也在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安慰道:姑娘别急,苏先生这么能干,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证据的。
荣茵微微摇头,收集罪证的事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的,这么危险的事二叔肯定早就遮掩干净了,她心里头真正急的是怎么说服祖母分家。听范妈妈提起过,荣家到了祖父这代,人丁逐渐凋零,祖父在世时就曾说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荣家永不分家。
祖母就更是看重子嗣,多次劝父亲和二叔纳妾,在看到父亲无动于衷后,就直接将人送到了二叔的房里,惹得二婶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如今二房得宠的兰姨娘,本是养在外面的,还是祖母做主纳进府的,在她看来,人多家族才会兴旺。要她同意分家,简直是难上加难。
荣茵想到了哥哥,父亲去世,哥哥就是长房唯一的男子,或许由他出面找宗族里的长辈过来还有可能,只是要怎么跟哥哥说呢,他会信自己的话吗荣茵叹了口气,还有十几天哥哥就要下场考试了,这时候不能让他分心,看来只能等会试过了再找他谈了。
这段时日荣府最得意的人要属兰姨娘了,荣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入将军府,虽然是做妾,可那也是将军府的妾,没人敢看轻了。
夏荷气鼓鼓地回到云霄院,秋菊看她两手空空,不由问道:不是叫你去找王管家领一匹香云纱来给夫人做夏裳的嘛,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夏荷两手一摊,咬牙道:哪还有什么香云纱,稍好一点的布匹都被兰姨娘拿走了,说要给四小姐做嫁妆,呸!一个妾也配有嫁妆。
嘘!秋菊忙捂住夏荷的嘴,小点儿声,被夫人听见了怎么办。阖府谁不知道兰姨娘这是故意打李氏的脸,现在四小姐背后有将军府撑腰,兰姨娘也不怕被送去庄子上了,整日跟李氏作对。
我就是气不过,老爷也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一个姨娘也敢抢夫人的东西。夏荷继续说道。
气什么!李氏掀帘出了内室,夏荷和秋菊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请罪,背后嚼主子舌根,可是会被撵出府去的。
李氏并不生气,让她俩起来,坐在躺椅上冷笑一声: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且先让她得意几天。
夏荷与秋菊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氏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兰姨娘得意不了多久吗
还有一件怪事呢!夏荷走到躺椅边蹲下替李氏垂腿,奴婢打小花园过时,正看到大夫人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赶,看样子挺急的。您说大夫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夫人找她总不会为了四小姐的事吧
李氏闻言睁开眼,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荣荨。她突然记起今早王管家说收到了一封从安庆来的信,刘妈妈一早就等着了,说是寄给老夫人的,拿了就走。她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是徐婉莹寄过来求情,想让王氏再派人接她回京城的,现在却觉得里面有古怪了。
正思量着,外面传来丁香的声音:二夫人在吗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玉竹院这边,王氏一口气说完,见没人回话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说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氏端起茶杯啜饮,并不搭话。王氏摆明了就是想同意这桩婚事,她听着就行了,又不是自己的女儿要嫁给傻子,她才不耐烦操这份心。
李氏猜对了,从安庆来的信果真有问题,那封信不是徐婉莹寄的,而是她的父亲徐仲达。姑爷写这封信来是为了发烧烧坏脑袋的外甥徐砚书求娶荣茵!而王氏居然也认为可行,所以才把众人叫过来商量。
荣江坐在一旁,分析道:砚书这孩子虽说脑子不怎么灵光,可毕竟是孩子心性,单纯善良,必然会善待茵姐儿。而且,听布政使汪大人说,上面有提拔姑爷的意思,以后咱们荣府还有求着姑爷的时候,毕竟清哥儿也要走仕途的。
荣江前几日已经收到了荣蕴的消息,知道了荣茵再无入齐府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嫁给徐家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拉近了与徐家的关系。
老二,你说的是真的往上升不就是从三品了以后还可能是三品、二品,几个孙女嫁的都不错,以后不知道能帮到荣家多少,王氏光是想想都要高兴坏了。
荣江咳嗽了一声,看着对面坐着的罗氏:当然,大嫂是茵姐儿的母亲,这桩婚事该由大嫂决定才是,我也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
我……罗氏支支吾吾,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我想等清哥儿回来问问,他之前有想过要把荣茵嫁到杭州他外祖家去。
王氏多年来对罗氏娘家的厌恶就没变过,呵斥道:罗家不过商贾之家,嫁过去能对清哥儿有什么帮助茵姐儿已经被退过两次亲了,这样的名声罗家还能愿意娶与其以后嫁给鳏夫瘸腿或是做妾毁了他父亲的名声,还不如嫁到徐家。
你自己好好想想,砚书已经不能读书参加科举了,等茵姐儿嫁过去徐家人不得把她捧着哪会苛待她,也不用担心三妻四妾的问题,这日子有什么不好而且也不是我们故意作践她,她上次要是答应了将军府的求娶还有徐家什么事,是她自己不惜福!
罗氏嗫嚅着,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荣茵心事重重回到栖梧堂,还没坐下就听见院门口吵了起来,琴书跑进来,慌张道:不好了姑娘,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带了一堆人来,您快出去看看。
荣茵出门去,正见到李妈妈安排人给门上加锁,大声问道: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李妈妈看到荣茵出来也不行礼,板着个脸:老夫人说了,从今日起栖梧堂的院门就锁了,不准任何人进出,直到三小姐出嫁。
出嫁荣茵听了十分震惊,她以为以她的名声应该不会有人再上门来提亲了,退亲的事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有人来上次将军府来提亲王氏就下令不许人告诉她,这次又是谁呢能比将军府还严重,竟然连门都不许开。
嬷嬷可是听岔了,不许任何人出去那我们吃饭怎么办栖梧堂虽然有小厨房,可是只能做些简单的点心糕点,吃饭还需每日去大厨房取的。
李妈妈笑了,指着大门上的一个方形小口道:自然是从这里送,三小姐以前过的不就是这般日子吗,怎么忘了
荣茵深吸了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出去不过半日的光景,怎么又要囚禁她之前也只是软禁而已,栖梧堂还是有下人可以随意进出的,这次居然都不许了,究竟是要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