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话太过专注,压根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更没想到还在别处处理事务,腿脚不灵便的南宫陵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七巧子错愕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而山灵除了错愕,还带着一抹复杂。
山灵起身对七巧子行了一礼:晚辈多谢先生的如实相告。
大当家客气了。
之前的山寨头子王武对七巧子尤为尊敬,给他在后山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小院,远离了山寨里的喧嚣。
山灵拉开门,就看见脸带面具,脖颈上缠着棉布的南宫陵倚靠在门边,正抬手制止周大婶的搀扶。
腿上之前帮他固定,起支撑作用的木板已经取下,如果不是他鬓角处冒出的细汗出卖了他此时的强撑,看上去就和常人没两样。
但山灵十分清楚他一条腿断过,另一条腿上被利石划伤了一大条口子。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为了偷听墙角,把脚步放得这么轻,可见他多么在意情蛊会不会被解除。
山灵觉得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南宫陵的贪生怕死。
也低估了南宫陵对自己的忌惮和恐惧。
与山灵的目光对上时,南宫陵面具之下的眼眸没有任何偷听墙角被发现的心虚和慌乱,也没有往日的淡漠和冷酷,只是沉静如水地回视着山灵,什么情绪都没有。
山灵调了调气息,上前扶住他,语气也没什么波澜: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
南宫陵收回瞥向山灵脚踝的视线,并未拒绝她的搀扶,甚至还将身上的重量放在她身上。
山灵有些诧异。
周大婶见状,伸手惊呼道:大当家肩上的伤还没好!陵公子,还是我来扶你吧。
就在周大婶要来搀扶南宫陵另一只手臂的时候,南宫陵如避蛇蝎似的,手猛然一缩,周大婶的手臂悬在空中,脸上肉眼可见的尴尬和心惊。
山灵扫了一眼石阶下的木制轮椅,连忙道:没事的周大婶,我用没受伤的这只手扶他,麻烦你去推一下轮椅。
七巧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笑了笑:陵公子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老朽为你制作一副支架,到时候你就可以站起来走走了。
南宫陵心里素质极好,抬眼看向七巧子时,面具之下的嘴唇勾了勾:多谢瞿先生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
陵公子客气了,不过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这几日还是静养为好。
嗯,下次我会注意。
七巧子点点头:那陵公子现在可有哪里不适不如进屋老朽帮你检查一下。
谢过瞿先生的好意,除了有些乏力,倒也没有哪里不适,该换药的时候,再劳烦先生帮我检查吧。
七巧子没有强求:也好。
离开七巧子的小院,推着轮椅往前走的周大婶来回看了看心不在焉的两人,总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说不出的奇怪。
周大婶心里有些忐忑,大当家特意交代她守在门口等候,她却中途离开,连受伤的陵公子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还让他自己走上石阶去寻找大当家。
他们不会在生她的气吧
大当家,我女儿这两年跟着瞿先生学习医术,刚才看到她在药房里炼药,我就进去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没发现陵公子来,让他自己下了轮椅走到石阶上去找你,真是对不住你们啊!
山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寨子人烟最多的地方,这里就像一个群山环绕中的村落,房屋依山而建,林林总总,烟火气息明显。
一些妇孺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见山灵看去过,连忙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当家,陵公子。
山灵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这才对局促的周大婶道:我没怪你,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我,见到女儿关心一下也正常,陵公子能落地来找我,说明他很想我,也说明他恢复得很好,我很开心。
山灵弯腰看向南宫陵,向他求证道:对吧陵公子。
嗯。南宫陵瞥了她一眼,随即轻轻应了一声。
山灵挑了挑眉。
周大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赞叹道:两位真是伉俪情深,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南宫陵沉默不语。
山灵能想象南宫陵在人前做戏之下的嫌恶和厌弃,也没去看他,而是径直往前走去,坦然道:我们还年轻,暂时没这个打算,等以后再说吧!周大婶,虽然你是我们的长辈,但这个问题,以后别问了,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有安排。
周大婶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连忙推着南宫陵追上去:大当家,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南宫陵晦暗不明地看了山灵的背影一眼,显然也很意外山灵会这么说。
但她在人前说谎都不屑于,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要炼制七巧子说的那种功法,从而逼出情蛊
她想要他死。
南宫陵眯了眯眼,眸底神色愈发深不见底。
山灵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巡视着山寨里的情况,问道:周大婶,为什么这里半天都没见一个男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周大婶还没说话,就听南宫陵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道:这里是寨子的后半部分,占了整个寨子的四分之一,大多都是王武收容而来的居民,妇孺多在家织布,做家务,男的平时多在矿山挖矿,冶炼,或是在地里劳作,如今大多都聚在寨前,那里是曾经山匪真正盘踞的地方,他们的房舍,议事厅,还有我们住的地方都在那里,离寨门较近,不知道周大婶有没有告诉你,前朝余孽前两天还来攻打过寨子
余孽这两个字,南宫陵咬得有些重,山灵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日的南宫陵有些奇怪。
周大婶听见南宫陵提及自己,连忙说道:说过了,大当家醒来,我就告诉她了,多亏了陵公子你,我们寨子才能安然无虞。
对上山灵探究的目光,南宫陵也不回避,继续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奔着矿山而来,还会继续来攻打寨子,这里所有的男丁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人,如果和那些训练有素,人多势众的军队强拼,他们绝对不是对手,不过这里地势优越,易守难攻,所以我让一部分人巡逻,一部分人赶制兵器,到时候如果他们再贸然攻打山寨,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看看他们能损失多少人。
山灵眸光一闪,眉梢扬起,似乎对南宫陵的上心并不意外:你让他们制造什么兵器,箭
算是吧。南宫陵突然不怀好意地看向山灵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就是你之前也领教过的铁箭弩,比普通的箭更快更狠。
领会到他的目光,山灵也瞥向自己的肩膀:确实,很厉害。
她没有发怒,甚至还对南宫陵笑:谢谢你这几天帮我处理寨务,走吧,刚醒来,带我先了解下寨中的情况。
山灵醒来时已是下午,大致绕了一圈山寨的中心地带,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寨中的人对她神色各异,就如初到山寨的那晚,有打量,有质疑,有轻视,有欣喜,但更多的,仍然是好奇。
而他们此时对出谋划策,同心协力将来袭击军队打退的南宫陵似乎更认可一些,见到他纷纷上前请教问题。
但碍于李二对山灵的认可,以及山灵初到山寨便将赵刚暗伤的事迹,人们对她这大当家之位还是保留着一些观望的态度。
听说山灵出现在聚义堂,赵刚的人蜂拥而至,想要为赵刚讨个说法,挑衅的氛围昭然若揭。
呦呵!原来不是跛子啊,在后院躲了三天,你个来路不明的娘儿们终于敢露面了啊!我们赵二当家现在还躺在床上等你取出暗器,与你公平一战,还不快跟我们走!
偌大的聚义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那些制造兵器的男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安静地退到边上旁观。
周大婶平时本就对赵刚的手下又恨又惧,此时看到他们凶神恶煞地挡在面前,而其他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周大婶不禁咽了咽口水,悄悄转头瞥向山灵。
山灵却是勾了勾唇:我的伤都还没好,又怎么可能公平一战,等我的伤好了,我自然会为他取出来,省得在我修养期间,给我制造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个臭娘们!怂了是不是!你躲着这三天该不会就是怕了我们赵二当家吧!
他们的人立马跟着附和。
你们上山肯定别有用心!不是带面巾就是带面具,你和这小白脸不敢以真面示人,绝对是奔着我们矿山来的!
对!我们早就这样认为了,我们还怀疑李二那臭小子肯定被你们收买了,没准我们的王武大当家就是被你们和李二那臭小子设计害死的!
听了这些话,旁观的群众纷纷侧目,显然也开始起了疑。
然而还没等他们窃窃私语,就看见山灵如鬼魅般,飞速在那些挑衅的土匪中闪过一圈,聚义堂内顿时响起几声清脆的巴掌声。
他们甚至还没看清山灵的动作,山灵已经回到了原位,呈现出与刚才出现时,站在南宫陵身边特意收敛内息的沉默迥然不同,浑身陡然散发出锋芒毕露的狂霸之气。
你们质疑我没关系,但是质疑对王武和其他人一心一意的李二,我便替他感到不值,毕竟他请我上山,也是为了庇护山寨里的人,你们对此毫无感恩之心,反而居心叵测,血口喷人,这些霍乱人心,妄图搅浑山寨秩序的言语,我妄不能忍,也绝不姑息!
还有,我就是不想以真面示人,你们能拿我怎么办,有本事的话,就来摘下我的面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