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陵看了山灵一眼,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往一旁挪去。
山灵神色如常地上前将褥垫铺在草席上,然后抖了抖轻薄的被子放在一侧,方便南宫陵挪到褥垫上就可以自己拉被盖好。
好了,躺上去吧!
做好这些,山灵走到南宫陵对面,整理好自己的干草堆,沉默地打坐调息起来。
南宫陵眼里闪过一抹意外,沉默半晌之后,才慢慢挪到被褥上躺下。
他以为山灵会为难他,至少也要分走褥子,没想到她却什么都没要。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之后,南宫陵终于确定,山灵确实不会再伤害他,并且十分在意他的安危。
山灵从宫中逃走又去而复返,对他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南宫陵不是没有怀疑过山灵的身份。
但是,南宫陵知道情蛊不会说谎,他神不知鬼不觉让山灵喝下自己的血来让情蛊提前发作,就足以证明,山灵是原本的沈蓝安无疑。
只是她大变的性情和对他的情意,还是让他无所适从。
然而南宫陵也十分明白,此时待在山灵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今南宫陵也不确定给山灵下情蛊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庆幸,但眼下,留着她,是正确,也是必须的选择。
所以,他暂时收起了对山灵的杀意。
山灵调息之后,火堆已经燃烬,月色洒下的清辉让庙内更加明晰,她侧头看了南宫陵一眼,被子稳妥地盖在他身上,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即便白天睡了一天,此时仍然睡得格外深沉。
月光照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线条,也掩去了他惯有的阴郁和森冷,显出几分祥和的样子来。
山灵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一声,轻轻走到他身旁蹲下,点了他的睡穴,便开始检查他腿上缝合的伤口,为他换上新药,重新包扎好才回到自己的草堆上躺下。
阵阵倦意袭来,山灵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听着山灵均匀的呼吸声,南宫陵忽然睁开眼睛,他侧头看向山灵,闪烁的目光之下,是极尽复杂的深谭,皎洁的月光也无法穿透那抹复杂的屏障,照清他眼底的情绪。
两人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如常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刘娟送来了一辆简陋到不能再简陋,只有一个车板的马车。
在南宫陵有些屈辱的神色下,山灵让刘娟帮忙,将南宫陵连同被褥一起放到车板上。
将两套旧衣服还给刘娟,又再次给了她一块碎银后,山灵赶着马车带南宫陵离开了这个短暂养伤的地方。
山路崎岖颠簸,他们一路往南,山灵撕下一块衣角蒙在脸上,转头提醒南宫陵时,见他还摆着一张臭脸。
山灵不由好笑道:你还在生气吗是你说不喜欢我触碰到你,所以只能这样把你抬到车板上咯。
南宫陵躺在车板上,面色愈发难看,他阴沉地瞪了山灵一眼,捏紧拳头,冷声道:如果你当真有这种自知之明,我身上的衣服又如何解释!
山灵瞥了瞥嘴,否认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你梦游的时候自己换上的。
沈蓝安!你不是一向自视甚高,敢作敢为,如今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了么!
顾信陵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愤不平。
山灵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弯弯的眼睛笑得如同月儿一般,明亮的眸子中是她逗弄南宫陵惯有的狡黠和畅快。
你想让我承认吗可是我不敢,我怕你知道后想不通,做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如果你伤害了自己,我的心也会跟着痛的,毕竟,蛊虫爱你,我也爱你啊。
沈蓝安!
山灵掏掏耳朵:别喊这么大声,我听得见。帮你换衣服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我也没对你做什么,你怕什么!
你!南宫陵鼻子都要气歪了:真是厚颜无耻!
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连你屡次要置我于死地我都不敢拿你怎样,还要眼巴巴缠着你,更何况你只是骂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憋出内伤来,毕竟外伤还没好呢。
……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在生气那你想要我怎么做给你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碰你了可是你现在腿脚不方便,我们又是因为情蛊连在一起的蚂蚱,有些触碰是不可避免的,除非……
你给我闭嘴!
南宫陵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垂下头,拉上被子盖住脸,不再看山灵一眼。
山灵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狡黠的眼眸中精光四射。
南宫陵以为山灵不知道他知道山灵帮他换过腿上的药,殊不知,山灵是故意为之。
如果山灵当真想让南宫陵昏睡过去,点穴就不会故意放水,正如帮南宫陵换衣服时,山灵做到了让他浑然不觉。
目视南宫陵这几天的态度变化,山灵将之前的憋屈抛之脑后,再次对幸福之力充满志在必得的自信。
马蹄一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山灵愉悦地哼起歌,不疾不徐地赶着马往前跑去。
夜黑风高,夏日的丛林中发出阵阵蝉鸣,马蹄踱步而行。
行了一天,方圆几十里都没见任何人烟,马儿鼻息里不断喷着气,来提示主人它的疲惫。
马儿呀,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听见溪流的声音了,找到水源我们就停下休息一宿。
南宫陵恨不得立马飞到南国,这样,他就不用受制于这个女人了,一路行下来,他半句话都没说。
马儿又走了一段距离,就在要靠近溪流的地方,前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就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刘大富!你们这群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小人!收了货居然拿石头来坑我们!
一群土匪不主动上交矿石,还敢和我们叫嚣,自不量力!
兄弟们,给我上,就算不能拿回矿石,也不让这群不守承诺的小人得了便宜!
给我杀!一个不留!
没多时,那边就传来一群人又惊又怒的声音。
老大!老大!
我们跟你们拼了!
突变的异状让极度疲惫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受惊地仰起前蹄就要往前奔去。
吁!吁!山灵蹙了蹙眉,连忙拉紧缰绳安抚起来。
打斗的声音小了下来,有人大声喝道:谁在那边!
山灵转身看向南宫陵,见他已经本能伸出双臂抓住车板边缘,才没被刚才高举的马蹄甩飞出去。
躺下去蒙好你的脸,不要让人认出来。
山灵刚刚说完,面前就被一束束火光照亮,一行十多个训练有素,身穿铠甲的士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南宫陵听话照做,收回手,用被子盖住了口鼻。
马儿来回踱步,车板颠簸不停,山灵不得不跳下车板,拉着缰绳走到马儿身旁,伸手抚摸马儿的脖颈,嘴里不断发出吁的安抚声。
原来是个跛脚的女人!还带着一个病秧子男人。
为首的男人三四十岁,一脸凶煞之气,见撞破他们的人是两个看起来毫无缚鸡之力的男女,凶狠的表情一收,眯了眯眼,对周围的人命令道:给我拿下!
南宫陵心头一紧,看他们的服饰,不像是南国统一天下后统一的军服,更像是北国前朝的铠甲。
联想前后他们的对话,南宫陵不禁想起刘娟之前说的军队与土匪勾结的事情。
这么巧,就让他们碰到了这两队人马,还碰到了他们利益谈崩的过程。
见山灵似乎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南宫陵内心更加慌张。
如果他们真的被前朝余孽捉住,那么对于山灵来说,或许有利,也或许不利,但对于他南宫陵来说,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们还与宫中的一些人勾结在一起。
山灵是否会为了他,与他们生死搏杀
但是如今她身受重伤,防身的兵器也随水流冲走了,对方人多势众,她会如何选择
南宫陵正忐忑思考着,就听见山灵霸气地吼道:都给我站住!我先声明两点,第一,我们只是偶然经过此地,要去往别处,各位军爷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只要放我们离开,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更不会出去乱说。第二,如果各位军爷想要强抓不放或者杀人灭口的话,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哈哈哈……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行人的笑声在胸腔里振荡不止,随之大笑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响亮,让他们身后一□□战的人都忍不住好奇,打斗的声音又弱了些,纷纷往这边看来。
刘大富笑得尤为开心,凶悍的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些猥琐的嘲笑。
我倒是想看看身带残疾的你,是如何对我们手下不留情的我们也非常有兴趣知道,面纱下隐藏的脸是否与这曼妙的身材相匹配,正好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不如你主动给爷们几个爽爽,爷们高兴了,说不定会放了你和你的病秧子男人。
刘大富挥了挥手,一群人继续往他们逼近。
山灵的表情隐藏于面纱之下,不过此时的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安抚马儿的手不由垂了下去,隐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山灵警告的声音再次传去:我最后劝你们一次,停下,否则,靠近马车者,死!
山灵背脊挺拔,垂手孤傲地立于马车旁,浑身倏然散发出慑人的气势,仿佛暗夜里睥睨众生的魔女,神秘得想让人靠近一探究竟,又冷冽得让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