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枫静静看着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上一世老嬷嬷要程才做她奴仆时被她满口回绝,她认为程才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哪能折了腰屈居人下甘为奴仆?
但这一次,她不再维护程才。
程才不是想跟着她回家,结识官员开辟道路吗?那这“车马费”,他须得交齐了才行!
少女神情失落,“谦之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愿的,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那我们,有缘再相见吧。”
程才如同被当头一棒,他要的哪是去京城的马车,他要的是这华贵马车背后所附着的权势!
他绝不能就此错失良机!
程才一掀衣袍跪下,“小人程才愿终身为小姐效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绝不背叛!”
随后在一众好奇、戏谑的目光下,他签下了奴契,并说:“往后小姐唤小的程才即可。”
这一场奇异的认主叫一众御京营看了个稀奇,副官王衔戏谑地戳了戳身边的浦弘,“将军,真没想到今天既能剿了山匪,还能看这一出书生变奴仆的好戏。”
他又惊道:
“将军,你这肩胛处的伤怎还未处理?可我这也没带伤药,不过我记得你从不离身的带着军医特制的灵药吧?快些拿来,下官为你止血上药。”
浦弘这才把视线从马车上收回来,他满不在意地瞧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不必了,小伤,回到营中再处理。
“继续出发吧。”
跟在他身后的王衔还想说些什么,转眼不经意间瞥到那站在马车上的少女手中捏着那万分熟悉的药瓶。
王衔惊诧地望着浦弘淡定上马的身影,对方肩胛处一道艳红的刀伤正伴随着他的动作汩汩向外流着鲜血。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那可是拿众多名贵药材炼制的灵药啊!他怎么瞧也瞧不出那位小姐受了比自家将军还重的伤啊?!
马车一路默默行进,直至京城大门,人声鼎沸。
“时小姐今日在蕴湖畔办赏春宴呢,那画舫可豪华了。”
“是呀,听说她还好心的置办了一些平民的席位,咱们若是去得早了,说不定还能赶上座!”
“走走走,这次还能看到柳世子吧?他和时小姐的婚约已有多年,大概今年就要择吉日定亲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时梓露,宰相时璟的亲妹妹;柳夏阳,昌宁侯世子。
孟听枫记得,上一世的同一天,在她回到府中不久,便传来了时小姐不幸溺亡的消息。
柳夏阳悲怆不已,一连作下几首情诗纪念时梓露,被京城众人赞誉他深情。可时小姐下葬后不足一月,他便拿着皇上钦赐的圣旨娶了新妻子。
众人皆道那时小姐是自己失足落下湖中,正巧周围的奴仆都被她早前耍脾气斥责散开,无人上前营救,才致她溺亡。
可孟听枫却不这么想,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再忆起上一世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尚书府时,弟弟牵着一条凶猛的獒犬,强拦着不让她进家门,竟是无一人来管。而她被那条狂吠不止的大獒犬吓得当场失禁,孟澜听闻此事嫌弃不已,叫下人领她从侧门进。
于是从那天起,除了孟雪怡和孟羽鸿的贴身侍从,全府上下没人知道她是回来的嫡女千金。
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地从尚书府正门走进去,而时府,就是她的门路和靠山。
与有要事在身的浦弘道别后,孟听枫凭着要买礼物给家人的由头,找老嬷嬷要了些银子,下了马车。
孟听枫挑着往蕴湖方向的路走,程才一路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他紧紧盯着眼前少女瘦弱的背影,心中盘算着,上前开口说道:
“狗奴,不,你如今的名字是听枫了。你我相识已久,你知我抱负,想必也知道奴籍对我的影响吧?你难道想害得兄长断了官路吗?”
孟听枫既讶异又为难,她委屈道:
“谦之哥哥,我自然是不忍的,我从未想过要断了义兄的前途。可当时我说得清楚,若是义兄不愿,无人强求。
“义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立下誓签了字,此事既是义兄心甘情愿,又怎的怪到我身上来了?”
程才望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眸,哑口无言。
见他许久不说话,少女转头就被不远处布庄所披挂着的鲜艳布料所吸引,“谦之哥哥,那块布真好看,你快随我一起去瞧瞧。”
程才脸色阴沉,一动不动,望着不远处挑得正开心的身影,他决定返回马车去找一找。
程才忿忿离去,没注意到少女已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孟听枫回头确认程才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的走到蕴湖边,岸边靠着的正是时梓露设下赏春宴的豪华画舫。而那站在最前端,一男一女相依而立,想来就是时梓露和柳夏阳。
孟听枫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位身着华服的娇俏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向画舫另一端人少的地方走动,直至他们二人走到画舫最偏僻的地方,此时站在岸边的孟听枫也看不见他们二人了。
她紧张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突然,“扑通”一声,一抹鹅黄色直直坠入湖中。
孟听枫深深看了一眼淡定向回走的柳夏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跳到水中,奋力游到那坠湖的少女身边,将她托起。
不知游了多久,孟听枫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疤都一点一点裂开,浑身的力气即将用尽,才终于拖着那少女上了岸。
只不过,落了水的少女已晕了过去。
“在那!世子,时小姐在那边!”
“时小姐被人救起来了!”
一众人急急忙忙地跟着柳夏阳跑过来,直至孟听枫跟前,柳夏阳立即皱紧了眉头。
“还愣着做什么?许大夫,你快给时小姐看看!”
那姓许的大夫连连点头,凑上来为时梓露察看。
有人为时梓露诊治,孟听枫识趣地让到一边。
柳夏阳感激道谢:
“多谢姑娘救了时小姐,否则夏阳怕是整夜难眠。”
微凉的春风吹过,身着单薄的孟听枫轻轻摇了摇头,低低咳着,苍白的脸色因咳嗽而渐渐显了几分红润。
老嬷嬷神色慌张地奔来:
“小姐,你跑哪去了!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孟听枫寒凉的小脸和双手,心疼不已。
此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李嬷嬷,怎的在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