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一片寂静。
分明慕璎遂了他们的愿,但慕家几人此刻的表情竟有些僵在脸上。
对上慕璎那双黑黝黝的眸,他们竟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就好像……即将彻底失去什么一般。
“璎璎。”
慕夫人有点慌的压了压心口,上前牵着慕璎的手,“且委屈你两年,待此事过去,爹娘定接你回家……”
慕璎垂眼,神色平静的从慕夫人手中抽出双手,没有回答。
这句话。
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慕夫人许诺了却又做不到的事太多,她早不抱任何期望。
“璎璎……”
慕夫人还要再说,慕璎神色淡淡道:“若无其他事,我想回去休息了。”
她看着慕夫人,“跪了一宿的祠堂,我很累。”
慕夫人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是娘不好,是娘疏忽了……”
“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响起,瞬间吸引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慕夫人也担忧的看了过去。
慕琇红着眼,又咳了两声,“我,我没事,没事的。”
慕璎嘴角扯开一个讥诮的笑,转身离开了正厅。
“小姐。”
知夏红着眼跟在慕璎身边,“那宋家少将军去岁断了腿,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
那岂是什么好去处?
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火坑!
偏生二小姐闹出来的事,要她家小姐去填。
知夏忽的想到什么,凑近慕璎道:“小姐,不然您逃吧!”
慕璎眼里闪过一抹软色,屈指轻敲了下知夏额头,“逃?逃去哪?”
“大夏出行皆要户籍,且不说逃不逃得掉,便是我逃了,难不成要叫闻溪院的人陪葬?”
慕琇害了她。
她却不愿害了其他人。
知夏感动的泪眼汪汪,“小姐……”
“走吧。”慕璎道:“随我去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知夏问。
“丢垃圾。”
慕璎说的垃圾,是她近些年收到的来自父母兄长的礼物。
既她心里要断,那这些东西她也不想再要,如今收拾出来,待出嫁时便不带走了。
从前没觉得,如今一收拾才知道,根本没几样。
且都不值钱。
也就她当个宝。
倒不是慕家人送不起,慕家虽家世不显,但慕父为官多年,慕夫人又是商户女出身。
权势可能差些,于银钱却是不缺。
只是从前但凡她有一样好的,都被慕琇以各种理由和明目要了过去。
她一开始也拒绝过的。
但慕琇一哭,家里人便或者指责她小气,或许诺下次送她旁的……
一一都让慕琇要了去。
慕璎翻着翻着,看到一个熟悉的密封陶罐,动作微顿。
慕父有咳疾,春日柳絮飘飞,慕父便会犯咳疾。
她翻阅古籍,遍寻医书,定了个方子,又问过大夫确定无碍。
这才亲自选了秋日雪梨,熬了雪梨酱待春日与陈皮一道煮水,多年调养,慕父的咳疾已好了许多。
因已入了春,她前些日子便将雪梨酱从库房里寻出来了。
若是往常……此刻她该煮了水命人送去书房。
但今日慕璎没再做。
有慕琇呢。
当晚。
慕家人丁单薄,晚膳都是一块用,这是多年的规矩。
晚饭时,慕父便咳个不停。
慕夫人给慕父盛了一碗汤,“琇琇,春日到了,你今日不曾为你爹爹煮雪梨水吗?”
慕琅道:“今日事忙,琇琇许是忘了,待会儿让人煮来便是。”
慕琇下意识看向慕璎,却见她眼睑微垂,正低头小口喝汤。
她心弦稍松,勉强扬起一个笑,“是,是忘了,待会儿就送来。”
“无妨。”慕父慈爱的看着慕琇,“有琇琇的这份心,为父便觉好多了。”
慕璎唇角轻扯。
她熬了十余年的雪梨酱,不及慕琇的一份心。
可笑。
晚膳后,慕璎沉默的出了门,身后传来脚步声,“姐姐。”
是慕琇。
慕璎转身看去,慕琇手中搅弄着绣帕,紧咬着下唇看她,“你,你会送梨汤去的,对吧。”
慕璎真的笑了。
一个人怎能厚颜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不是你送的吗?与我何干。”她声音微冷。
慕琇跺脚,“你若是不想送,便将雪梨酱给我,我送便是……”
慕璎噎住。
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骂人的话。
看她不说话,慕琇道:“你也不想爹爹日日咳嗽吧?”
“与我何干?”慕璎懒得与慕琇多说,转身欲走。
“站住!”慕琇气恼的叫住她,眸子转动,“你,你若不答应,我就哭,到时爹娘定会训你……”
慕璎眼神冷漠,“你试试。”
慕琇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她咽了咽口水,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但……
第一次觉得慕璎这样吓人。
“慕琇,你还要求我替你嫁去宋家,你最好老实些。若我不嫁了,哭的还是你。”
“你知道的,我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我去死。”到时慕琇再不嫁,那就是整个慕家都去死了。
她自然不会去死,这话就是吓吓慕琇而已。
慕琇面色瞬间白了,她不想嫁给残废!
慕璎淡漠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慕琇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对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外面买雪梨酱!”
……
慕家与宋家的婚事正式定下,厂公与宋家有旧怨,这门亲事本就不怀好意。
婚期自也定的早。
是厂公亲自选的日子。
宋家。
东厂厂公纡尊降贵,亲自将日期送到。
他坐在厅中,手中正把玩转动着茶杯,周身带着森然煞气。
宋家正厅内外站了数十个黑衣厂卫。
轱辘辘……
小厮推着轮椅出现在正厅外,轮椅上坐着一个着素色长衫剑眉星目的青年。
正是宋苍。
宋苍抬眸,对上厂公阴鸷满是杀意的眼神,并不畏惧,只疏冷道:“不知厂公今日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咻——
厂公一抬手。
手中的帖子便飞速飚射向宋苍而去。
宋苍抬手稳稳接住。
“自是来送你的婚期。”厂公语气森森,放下茶盏,起身朝外走去。
路过宋苍的轮椅边时,脚步微顿。
弯腰凑到宋苍的耳边道:“你的未来夫人……本公尝过了。”
“很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