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燕仪的胳膊被她挽着,走过格子砖铺成的街道,裤腿被打湿,她发自内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多带一把伞
林霁愣住,停步在砖块间的缝隙上,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军训顺利吗
她选择了岔开话题。
还好。
气氛归于沉默。
雨越下越大,头顶的伞面被豆大的雨点打得噼里啪啦,林霁的手好像没了力气,渐渐垂下去,蓝燕仪凝视着伞边流下的雨点,在心里搜寻着共同话题。
要说能被她完全掌握的、不会冷场的话题,必然是烟雨。
从林霁手中接过伞柄,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的笔名。
最近烟雨在连载《落秋》,你好像在看她的书
林霁突然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连带着伞随之倾斜,雨丝连成线,斜着打在脸上。
眼睫毛上沾了雨滴,蓝燕仪用力眨眨眼,没用,揪着林霁在道路边站定。
拿一下伞。
左手拎着包,实在空不出手。
她们已经算贴得近,脑袋相距不过三十厘米,但林霁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再近一点点,鼻尖就能相抵。
是这吗
食指擦过睫毛,衔走雨滴,蓝燕仪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和林霁无声对视了六秒钟。
距离已经恢复正常。
街道边的汽车疾驰而过,压过了水坑,溅起高高的水花。
水花落地,伞重新扶正,一切恢复如初。
林霁别过脸,低头看着脚尖溅起的雨点,紧挨着她,重新拾起被她们忘记的话题。
我很喜欢看她的书,但她已经一周没更新了。
蓝燕仪手里的伞抖了抖,这时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写文以来数十年如一日,只要开文就会日更六千到完结,凭借优秀的坑品、酸涩的文笔,烟雨才被读者熟知。
不出意外的话,断更这几天,新文底下应该都是问号了。
是吗可能这几天会重新补回来,加更的。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更新,面上还是装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怎么会有那种好事,烟雨应该不是生病了吧林霁担忧道,对了……
嗯被揣测的本人看向她。
你是喜欢女生吗
两人已经走到家楼下的鹅卵石小路,石子硌脚,蓝燕仪看着她跑进楼里,人已经到了楼梯拐角处。
她仰起头看她,伞杆搭在肩上,有些许沉重。
对不起,问了奇怪的问题。
人已经消失在楼梯边。
蓝燕仪麻木地站在楼梯口,盘着伞柄,看手里的伞转了几个圈,雨点飞溅出去,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直线。
等意识回笼,她收了伞,又甩了甩剩下的水。
A市上空的乌云快要散去,太阳已经露出了一角。
这不奇怪。她心里想。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漫画家的画中明白,爱比任何话语都有意义,相爱也不该被定义、束缚、框定。
喜欢,怎么会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
你是想被读者骂死,还是想被我骂死
熟悉的咖啡店,熟悉的老板,熟悉的虞怀,不熟悉的姑姑。
你们为什么还在联系蓝燕仪不答反问,瞥了眼对面在手机支架上摆放端正的手机。
前几天还自称忙成狗的蓝芝榆被限制在小小的框里,盯着她看个不停。
今天本该是蓝燕仪睡懒觉的时间。
虽然A大对军训要求严格,但一碰上下雨,还是贴心地给学生们放了两天假,没想到蓝芝榆直接打来电话,指名道姓要她到这咖啡店来。
我们是朋友,联系一下怎么了。蓝芝榆看着手机里的小窗,仔细打量了一下家里新增的黑炭,关心道,涂防晒了吗怎么晒这么黑学校里生活还习惯吗
第一天忘记了涂防晒,后来涂了,没关系,之后能养回来。蓝燕仪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朝虞怀使了个眼色。
蓝芝榆不知道她走读的事情,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虞怀朝她微笑,也没揭穿她,继续说新文的事情:你不更新就请假,不要什么都不说,读者都联系到我这了,问我你怎么不更新,是不是生病了。
忘了。蓝燕仪理直气壮地回答,在对面两人生气前给她们看了一眼自己的存稿截图,明后天把这几天补回来。
这两人要是晚一天找她,就能看见她的腹泻式更新了。
虞怀满意了,一旁在手机里的蓝芝榆双手交叉,严肃地望过来:听说你最近开始吃甜品了
蓝燕仪:听说虞怀这个告状精。
为了找灵感,主角爱吃,我尝尝味,不然写不出来。睁着眼睛说完瞎话,蓝燕仪伸手扣上了虞怀的手机。
看着小窗变得漆黑,只有最边上昏暗的光圈,蓝芝榆捶了捶身前的桌子:蓝燕仪!
小侄女早已成为漏风小棉袄,最后扶起手机的是虞怀。
人呢
对面已经空空如也。
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视角,让蓝芝榆得以看见从店边走过的蓝燕仪,虞怀转回手机,让摄像头重新对着自己。
她走了。
好吧。蓝芝榆心头怒火未消,伸手就要挂断视频通话。
你先别挂好不好
虞怀不常撒娇,蓝芝榆怔住片刻,落下的指尖还是因惯性按下了下去。
【通话已结束】
……
撑着伞在路边溜达了一会儿,蓝燕仪又走回那家熟悉的药店。
药店的老板扶了扶眼镜,从柜台后边走出来,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
没几天顾客就换了个肤色,着实令人好奇。
蓝燕仪自来熟地找了把凳子坐下,和这位老板唠起嗑来。
老板,你去过长宁山吗
在小笼包老板的口中,长宁山更像是当地圣地,蓝燕仪有些好奇,是独独小笼包老板一个对长宁山有滤镜,还是这里的人都对长宁山有滤镜。
天气闷热,药店老板从抽屉里抽出一把蒲扇,扇了扇风:你要去长宁,那地儿远,你得开车去,还不能是大车,得是电驴,半山腰处有停车场,专门停电瓶车的。
还修了停车场
山顶有天然的泉眼,好多人上去打水喝,以前多得不行,这两年少了,但还是有。山顶再往上,就是长宁祠。
资料中并未提及长宁祠,蓝燕仪追问了一句:还有祠堂吗
老板却不肯说了,只留下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
蓝燕仪已经把长宁那个年代的史料研究过数百遍,被谜语人弄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出发。
你要去长宁,再等一个月吧,现在人多,去了也挤不上去,而且山上有蛇,你得带驱虫药。门外来了客人,老板起身迎客,蓝燕仪也不再叨扰,把凳子放回原位,先去了车行。
买了一辆小巧的电瓶车,蓝燕仪跨坐上去,无师自通学会了开小电驴,歪歪扭扭地回家了。
开到小区里,她才想起停车位的事情。
【烟雨:这里有停车位吗】
【嘟嘟:问林霁。】
有被谢安渡敷衍到,她又切小号和林霁聊天。
【任平生:回来了,这里有地方停电瓶车吗】
【双木:楼下可以直接停。】
看来林霁又蹲在电脑前面了,回消息回这么快。
把心爱的小车停好,蓝燕仪回了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林霁掌心。
这次不是在咖啡店买的甜点,回家路上看见了一家店,蓝燕仪便停了一会儿,顺手买了。
只是喂猫的日常罢了。
蛋糕的奶油有些化了,林霁瞅了眼蛋糕丰富的夹层,悄悄咽了咽口水。
太甜了,吃不了。她伸手递上前,狠下心拒绝了。
蓝燕仪竟然附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之前那个太甜了,闻起来就工业,面包也扁扁的,很干巴。这家不一样,用的木糖醇,动物奶油,面包也很软,都是当天烤的。
林霁舔了舔嘴。
就算是这样……
对了。蓝燕仪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这是他们家今天这个品类最后一个蛋糕。
最后一个,诱惑远远超出林霁的想象。
吃吧。蓝燕仪将有些湿的毛巾搭在她头上,吃完该洗头了。
将毛巾从头顶拿下,林霁回过头,只看见刚好关上的房门。
分明已经有了距离,已经有了分寸,为什么感觉还是这么近
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确认没油到见不得人,她转而将蛋糕盒子放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口咬下去,奶油直接化开。
蓝燕仪大概是在骗人。蛋糕只是不腻了,还是那么甜。
阿嚏!
用纸巾擦了擦喷出的口水,蓝燕仪揉揉鼻子,看着电脑自言自语:谁在背后骂我
肯定是虞怀!
把告状精抛到脑后,点开自己的新文评论区,围观了一下上蹿下跳的读者们,这位我行我素的作者第一次感到心虚。
说起来,这些读者里不会还混着游梦珂和林霁吧
蓝燕仪翻了一下,没看见游梦珂和林霁的网名,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就怒更几万字!让读者说点好话给我听!
没多久,新章节下跳出一条评论。
【见鬼了。】
蓝燕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