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回宿舍。南橘子低着头垂着眼小声回答。
其实除了宿舍之外,他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去。
一个地方是医院。
到了之后可以给自己检查一下信息素缺失症的事情,就算没有床位,至少也会有个座位,大不了坐着玩手机,熬过一个晚上。
一个地方是北边渡的住处,北边渡那个房子的钥匙还在南橘子的手里,只要南橘子想去,随时都能开门,毕竟他也知道具体地址。
北边渡应该也不会随便换门锁。
朱阿贵不知道那些事,也没有多想,听南橘子这么说,还以为他真的要去宿舍,连忙拉住他,劝道:宿舍可远!这里有住处,何必舍近求远呢那么麻烦,你不会喜欢的。
南橘子想了想,想起来系统之前给他看的剧情里面,他被朱阿贵拒绝参加聚会之后,一路尾随,被发现之后大吵一架,感觉现在是吵架的时候了。
他把朱阿贵的那只手一甩,看着朱阿贵,红着眼眶,一副委屈生气的样子说:得了吧!好像你是真心为我今天晚上住在哪里着想一样!我爱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
朱阿贵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感觉他好像很难过,既不希望他更生气,也不希望他更难过,做小伏低说: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别生气,别难过,我都改,好不好
南橘子看他这副完全吵不起来的样子,有一瞬间熄火,但为了剧情,还是顽强支楞起来,完全不体贴,哼了一声,居高临下,侧着身体,斜着看着他说:对不起就完了好像我无理取闹似的!
虽然是真的无理取闹,南橘子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两巴掌,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平时也不是这个样子,但是,为了走剧情,南橘子什么也不管了。
他眯了眯眼睛,偷偷观察朱阿贵的表情,心里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等以后有空,你想怎么还回来都行!但现在还请你委屈一下吧!
南橘子看见朱阿贵再次想要伸手拉住自己,生怕被他拉住了就走不掉了,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迅疾如风,仿佛在躲避什么传染。
朱阿贵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垂下眼去,如同一只雨夜被淋得湿透了的纸箱子里的小狗,连耳朵都耷拉了,十分可怜的样子。
平心而论,南橘子并不认为他现在有任何事情做错了。
因此看见他这个样子,南橘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再次道歉,强迫自己在脸上摆出心硬如铁的表情,咬牙切齿对朱阿贵说:你只道歉却不说怎么解决问题,你打心里认为,我是个只配随便哄哄的人吗我可没那么好打发!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不自然的颤抖,这既可以说是他的演技没合格,也可以说是他愧疚之下,难以全力以赴去表演。
朱阿贵察觉了,猛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他,脸上一时间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怕人,但朱阿贵心里想:他在为我难过吗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让他留下来,这对他不好,会让他不高兴,看着他不高兴,我也不可能有机会高兴起来的。
与其大家不高兴,不如顺了他的意,反正,他参加聚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我希望把他带到父母面前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甚至,他愿意为了我和我一起在我父母面前撒谎,欺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情侣,不久之后就订婚,如胶似漆。
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他看起来就不是会轻易接近人的类型,更何况,接受别人的爱或者爱人。我不能奢望一夜之内就能让他改变对我的态度。
那么,他不会在一夕之间,接受我爱他之后,如同我爱他一样爱我,这是很正常的事,我早该知道,不该过分。
或许今天晚上是有一点着急吧。不然他为什么急着跑他并不想跟我吵。这个我倒看得出来。他还蛮心软的。
太心软可是会因为无法拒绝别人而倒霉的。
我应该提醒他。
可我如果提醒了他,他会恼羞成怒吧就算他改了,感谢我,不和我吵架,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简直像是他亲口对我说,我不爱你,而且永远不会爱你。我可接受不了那种事实。哪怕他真的不爱我,我也一定要得到他,或者反过来也行。
南橘子搞不清楚朱阿贵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看他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脸,有一点害怕,担心朱阿贵这个时候冲他打过来。
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之后的剧情可就不好走了。
南橘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警惕盯着朱阿贵,心想:他要是再不恢复正常,我立刻就跑,没必要一定跟他吵完。
我又不是为了跟他吵架来的。
朱阿贵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有些诡异,但确实还算温和,只不过温和之下是否充满利刃,等着把人千刀万剐,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朱阿贵注视着南橘子,目光十分温和,眼睛微微弯着,眼下浮起两条卧蚕,黝黑的瞳孔像深夜的海中沉沉浮浮的人头,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
南橘子在这种目光下,莫名感觉朱阿贵好像是在用他的目光,在舔自己的脸,脸上有点恼羞成怒似的,微微红了。
眼睛也更红了,好像比之前更委屈一点。
他垂着眼帘避开对方的目光,红着一双仿佛刚刚哭过的水灵灵的眼睛说:你还问我你居然不知道你当然应该说,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不干涉你,但我会给你留房间的。
南橘子说完不给朱阿贵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立刻转头就跑,迅速跑出了聚会,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来,慢慢喘气。
他一边喘气一边转头往后看,没有看见追上来的人影,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点难过,随后自嘲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怎么会有人既想要别人对自己好,又想要可以对对方肆无忌惮发脾气,还希望自己发完脾气之后,会有人找上来呢
这些要求太过分了,就算真有人能达到,也只能证明这个人受苦受难,可怜至极,不能证明一个没有尊严的人是有爱的。
因为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讨好别人,而没有任何收益,这种事情,既违背逻辑,也违背本能。
没有任何人能要求一个正常人为自己这么做,除非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加害者与被害者。
那就什么都能说得通了。
南橘子找了个黑漆漆的地方,缓缓蹲下来,按住自己蹦蹦跳跳的心脏,浑身上下都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而热得发红,眼前一阵一阵黑,一阵一阵亮,只是看不清楚,像突然掉进了小方块组成的像素世界。
这让他有一点眩晕。
他闭上眼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按着胸膛,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缓下去,头晕目眩的感觉随着心脏的平缓而消退。
在这种恍恍惚惚里,南橘子不由自主想:不知道现在朱阿贵怎么样了,希望他没有很生气。
此时在聚会里的朱阿贵,缓缓走到了聚会的门口,他是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南橘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但他没有去追。
这倒不是因为他丢不下面子,或者不愿意去,更不是因为脱不开身,只是因为他感觉,南橘子好像不希望他去。
那他还是不去好。
他不希望南橘子因为看见他而不高兴。
南橘子的背影从他眼前消失,他闭了一下眼睛,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忽然出现南橘子那张雪白的脸,仿佛一束光打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切如旧,只是周围的人或多或少暗暗注意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刚刚情场失意的可怜人。
实际上他自己倒不这么认为,因为南橘子离开之前,他从南橘子略有些慌乱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点歉意。
他很确定南橘子之后会因为这一点歉意,对他让步。
他从南橘子那里得到的东西会比失去的更多,不止今天晚上。
所以他甚至可以说是很高兴的,只不过不好那么直白表露出来,否则,南橘子知道了,一定会恼,真像只猫似的。
想到这里,朱阿贵的脸上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依旧落在南橘子离开的那条路上,喃喃自语:我的房间永远为你敞开。
只要你愿意来找我。
不来也没关系,我会找你的,哪怕你不想见我。
道路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南橘子吃了一惊,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暂时不想见,因此立刻站起身来要走。
可是,他起来得太猛,一时眼前发黑,看不清道路,踉跄了一下,只好站在那里。
不远处的脚步声停了,似乎发现了什么,随后向着南橘子的位置,缓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