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营业一个月,生意不好不坏。
赵菀青每天雷打不动来报道,姜晚月底一盘点,赵菀青贡献的营业额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简直是忠实顾客。
这段时间赵菀青和姜晚的关系无形中拉近不少,有时候店里人多了姜晚忙不过来,赵菀青还帮着引导引导。早上开门帮着收拾桌椅,晚上关门帮着打扫卫生,手上活干个不停,话却没多几句。
姜晚几乎快要把眼前这个赵菀青和从前那个赵菀青分成两个人来看待。
不过有些事情弄得太明白,或许反而不好。
姜晚觉得自己现在过得还不错,也没觉得赵菀青这样不好。既然赵菀青现在不说,那她也就不去问了。
反正赵菀青也不捣乱,那就由着她去吧。
这天赵菀青又来点饮料,姜晚终于忍不住提醒她,我这里有饮用水,你下次来带个杯子吧,少喝点饮料。
赵菀青愣了愣,点头答应。余光瞥见电脑上的数字,习惯性多看了几眼。
姜晚发觉她的注视,有点不好意思,我在算账,是不是有点乱
在姜晚的认知里,赵菀青做惯了大生意,应该看不上自己这家小小书店的营业额,自己这样斤斤计较一个月下来结果还是赤字,总觉得有点丢脸。
谁知道赵菀青居然给她提了建议,你才开了没多久,亏本很正常,n市好像对书店有补贴政策,你应该符合条件,可以看看能不能申请到补贴。虽然钱不多,但苍蝇腿也是肉。
这倒是一条很实用的建议,姜晚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真诚道谢：我一会就去研究看看,谢谢你。
赵菀青笑了笑走开,回到位置上。
姜晚开始在手机上搜索n市相关的政策,只是白天人多总容易被顾客打断,她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来获取信息,便打算等晚上回家再看。
赵菀青看在眼里,便自然地帮姜晚搜集好了相关的资料,去外面找了家打印店,将装订好的材料转交给姜晚。
我看你太忙,就帮你找了下资料,别嫌我多事。
姜晚这回真有些感动了,连忙说不会,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还可以申请补贴。
我也是因为创业所以之前多研究了下相关的政策,没想到能帮到你。
赵菀青应得礼貌疏离,气氛反而一时之间有点凝固。
姜晚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赵菀青及时抽身,你忙你的,我继续看书去了。
好。
在她转身后,姜晚将那卷微卷的材料抻平,前几页都是相关政策的解读和报道,赵菀青还圈出了条件和需要提供的材料,最后一页是申报表,连这个她也帮忙准备好了。
刚打印出来的材料微微烫着姜晚的手心,她突然想起大三时赵菀青义无反顾从课堂上跑出去为她打印论文的事情,在那种着急的时候,她还记得在扉页上贴上一个画着笑脸的便利贴来安抚她的情绪。
现在她们都不着急了。
姜晚感觉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激荡,让她有些鼻酸。
如果为她做这些事情的是唐冉,她一定冲上去抱了又抱,但这个人是赵菀青,她们已经很久没拥抱过,也不太适合这么亲密的接触。
不如,请她吃顿饭吧。至少也该这样。
姜晚将材料收好,抬起步子向赵菀青那边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先被一个顾客拦住了。
你们店里有没有……
问话的是个年轻人,看着不到二十,穿着连帽卫衣,唯一的帽子遮住了头发,脸上还戴着口罩,说话时嗓子哑哑的。
他问到一半时突然停住,姜晚不由得有点奇怪,于是主动询问：请问您要买什么
问话的年轻人看清她的模样,突然有些慌神,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往外去了。他走得太快,险些在门口撞上一对夫妇。
小伟啊你不是要买那个什么红外耳机吗怎么都到门口了又不进去啊
女人穿着稍显朴素,皮肤有些黑,脸上的皱纹使她看上去有些沧桑。她眼睛小而狭长,看人时眼睛会不自觉眯起来,显得有些审视,这审视的感觉放在她身上,又给她添了几分刻薄。但从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来看,和年轻人应该是认识的。
叫小伟的年轻人嘟囔了几句,拉着自己的父母要离开。而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姜晚,已经通过熟悉的声音,辨别出了这不速之客是谁。
门口的人还在拉扯,女人不知为何开始责怪起自己身旁的丈夫。
都怪你,都说了叫你回家翻翻,那个时候姜晚不是买过一个吗
猝不及防在对话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姜晚有些失笑。
姜伟亦急急忙忙去堵自己母亲的嘴,妈,你别说了。
杜玉珍烦躁不已,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考试要用那个东西吗
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反正现在也不着急。姜伟粗声粗气道。
他拉着自己父母要往外走,杜玉珍不满甩开儿子的手,往店里来,姜伟拦了下没拦住,姜晚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杜玉珍的视线里。
姜晚杜玉珍尖叫一声,完全忘了自己是来买东西的。你这个死丫头原来在这里。
店里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姜晚不避不让,指了指墙上贴的告示牌,请勿喧哗。
姜伟大概是嫌丢人,使劲拉着杜玉珍往外去。杜玉珍挣了挣,似乎想朝这边来,不知姜伟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这才放弃了,只留给姜晚一个愤愤不平的眼神。
这么一打岔,姜晚也忘记自己原本想邀请赵菀青吃饭的事情。她扫兴地转身,对上赵菀青的眼睛。
这双眼睛以前大多是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后来姜晚住进去了,这双眼睛便经常写满关怀,就像现在这样。
那些人是谁
姜晚抿抿唇,坦诚相告,我爸的弟弟和他老婆,年轻那个是他们的儿子。
也就是赵菀青久闻大名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人的,姜晚的叔叔婶婶一家。
赵菀青维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丝裂痕,不知道是不是姜晚的错觉,她感觉赵菀青的眸中好像有厉光闪过,表情也无端严肃了不少。
没事吧
姜晚摇摇头,想起赵菀青报复韩荃的事情,怕她又像之前一样对杜玉珍一家做些什么,于是又强调一遍,没事,我现在跟他们一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倒不是怕杜玉珍一家受到什么伤害,相较之下,姜晚更担心赵菀青又像之前一样将自己置于险境。
赵菀青动了动嘴皮,似有叹息,有什么事情,记得千万要告诉我。
姜晚低低一笑,应了声好。
她心里是知道一定会有事情会发生的,但是她没说。
晚上锁门的时候,隔了大老远姜晚便瞥见对面街道有两个人影正往这边来。她心里早有预期,没有丝毫意外,有条不紊锁好书店的门,静待着来者开口。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但我和你叔叔还是把你养大了,养育之恩还是有的吧你叔叔去年在工地上摔断了一只手没办法去打工了,小伟今年上大学,学费又是一大笔开销。白天我都打听过了,这店是你开的,你既然能开店,手里肯定是有钱的。我也不跟你多要,十万块钱,拿了我就走,不拿我就天天来这儿。
听见杜玉珍这理直气壮要钱的语气,姜晚有些被气笑了,她双手环胸,往书店的墙上靠了靠。
你凭什么觉得你对我有养育之恩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吗是十六岁不让我读书,想送我出去打工的恩,还是十八岁不让我上大学想让我嫁人的恩
杜玉珍不耐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过是运气好,爹妈死了,还有爷爷奶奶护着。我十六岁就出去打工补贴家里,十八就开始相亲准备嫁人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凭什么你不行
就凭你们拿了我爸的赔偿金！说这句话时的姜晚忍不住有些颤抖,虽然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好像没有那么爱她,可是如果在天上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吃了这么多苦,会不会也跟着心疼呢
提到赔偿金,杜玉珍梗了一下,仍咬着牙回应,那些钱都花在你身上了。
是吗姜晚的眼神里有恨意翻涌,她上前几步,逼近杜玉珍,那姜伟小时候学街舞的钱从哪里来的,那姜伟没考上高中,你送他去读私立学校的钱哪来的我爸过世之后,你们家翻新屋子的钱哪来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姜晚的童年里,无不是折磨她的噩梦。
说到往事,杜玉珍有些语塞,退后了几步,仍然选择否认。
你那么小,怎么会记得。这……这都是小伟他爸去工地上辛辛苦苦赚来的。
姜晚没与她再做无谓的争执,将视线转向了蹲在门外吸烟的男人身上,姜大勇,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