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青终于肯吃饭了,这对林寒雁是好事一件。
但另一件坏事就是,她始终闷闷不乐,而且不管吃什么都要对着那个丑陋的便当盒和盒子里装着的酸豆角。
听护工说是夏雅君送来的,林寒雁起先没有多想。
但后来她发现赵菀青只是光看着,一口都不吃的时候,她就开始慢慢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特意在赵菀青吃饭的时候观察过她的神情,不是厌恶不是嫌弃,反而写满怀念和舍不得。
特别是有一天赵菀青发现盒子里的酸豆角发霉了,着急忙慌拉住她,拖着哭腔问：妈妈,为什么我都放冰箱里了,还会发霉呢
林寒雁犹豫了下,但还是实事求是地告诉赵菀青,最近天气太热,菜都放不住。
实际上能撑这么久,已经要多夸冰箱几句了。
回应她的是女儿的两行清泪。
林寒雁心疼不已,但疑惑也随之加深,你要是这么爱吃,之前怎么不吃呢
赵菀青一言不发,默默回到病床上,当天的晚饭又没有吃。
林寒雁心力交瘁,又担心赵菀青的身体,只好给送来酸豆角的夏雅君打去了电话。
雅君,你送的酸豆角,是哪里买的
夏雅君没有隐瞒,直言相告：阿姨,是我从n市带回来的。
n市的哪家店
夏雅君在电话那头好像很轻地笑了笑,阿姨,是……她犹豫了下措辞,是菀青的朋友,叫姜晚,是姜晚让我带给菀青的。
姜晚。
林寒雁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赵菀青出车祸后,这个名字就开始袒露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也慢慢增加。
好,多谢你。
林寒雁挂断电话,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很多事情,都跟这个名字有关。
她从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最下面翻出姜晚的资料,细细翻看起来。
赵菀青出车祸后,她就找人去查过姜晚这个名字的背后一切,也看过,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父母双亡,品学兼优,家境困苦,但是自强不息,坚韧不拔。光看照片,也觉得五官端正,眼神清澈,没有什么歪心思。从小到大的成绩都不错,更难得的是,大学时一边学习一边兼职,还拿了不少奖学金。
其实正是林寒雁所欣赏的那种人。
但林寒雁犹觉不够,毕竟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只从纸面上的文字了解,还是觉得不够深入。于是她想了想,又把电话打给了在n市的姚珂。
电话接通的很快。
姚珂你好,我是菀青的妈妈,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哦,阿姨好,没事的,我正好有空,您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林寒雁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姜晚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晚,林寒雁办公室里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将一些文件整理好收回抽屉里,然后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赵菀青还在睡,林寒雁走上前去,看见女儿仍稍显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
显然她睡得并不安稳。
林寒雁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将女儿的眉头抚平,刚伸出一半,又怕惊扰了女儿的好梦,于是作罢。
她走到外间嘱咐护工先把早餐准备好,然后去找值班的护士交流了下赵菀青的身体状况,得知情况稳定,各项身体指标正在慢慢好转后,才松了一口气。
做好这些,林寒雁再次回到了病房,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女儿,就像赵菀青还小的时候她叫她起床一样。
赵菀青睡得很浅,一叫就醒了。
起来吃早饭了。
赵菀青迷茫地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寒雁温柔地摸了摸赵菀青的脸,有点不舍,又重复了一遍,起来吃早饭了。
赵菀青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妈,我没胃口。
她说着就要转过身去,被林寒雁按住了胳膊。
林寒雁先是张了张口,但第一下没能说出口,她抿了抿唇,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终于说出这句话。
吃完早饭,妈送你去n市。
赵菀青刚睡醒,反应有些迟钝,等她反应过来后,迷蒙的眼睛慢慢睁大,一把拉住了母亲的手,妈……
林寒雁被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逗笑,催促她起床。
赶紧起来吧,别在床上赖着了。公司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送完你,妈还要赶回来开会。
这下也不用催了,赵菀青一把掀开被子,急匆匆爬起来去洗漱。
冰凉的水一浇到脸上,她的神智就已经恢复了大半。但她仍然不敢置信,在镜子前,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有感觉,不是做梦。
赵菀青小心翼翼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又问了一遍,妈,你刚才说什么
林寒雁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嫌弃她没出息,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没听错,我说,吃完早饭送你去n市。
赵菀青一时喜形于色,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寒雁推了推她的胳膊,快去吃饭吧。
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刚煮好的粥正冒着热气,赵菀青乖乖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在嘴边吹凉。
她边喝粥边偷摸去看她妈的脸色,妈,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林寒雁正在给她剥鸡蛋,闻言低头笑了笑。
菀青,你的眼光妈妈知道,一向挑剔,从小到大你看上的东西,都没有差的,看人应该也一样。那个女孩子的资料妈妈也都看过了,家里困苦但自强不息,是个不错的好孩子。要是你实在不想上班或者不想接管公司,那就不要勉强了。
如果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的话,就赶快去找她吧。
赵菀青愣愣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妈的态度怎么转了这么大一个弯。她舔了舔唇,还想问点什么,脑子里思绪万千,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她在脑中转了几遍,开口却是一句诉苦的话,语气无助。
可是她不肯原谅我。
那就努努力,再把她追回来。林寒雁将剥完壳的鸡蛋递给她,笑容睿智又包容,无声鼓舞。
妈知道,这些天你人虽然在这里,但心思早就飞到n市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去找她,只是缺个理由,或者说,缺个人推你一把。
赵菀青接过鸡蛋,心不在焉往嘴里塞。她吃得太快,险些被蛋黄噎住。
林寒雁将一边的水杯递给她,有点责怪,这么着急干什么人又不会跑。
赵菀青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思路也终于捋清了。
妈,可是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只是去追回你的……林董事长顿了下,纠结了几秒才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嗯,女朋友。
林寒雁有点别扭地继续道：你又不是跟别人跑了,也不是不认我这个妈了。
赵菀青有点着急,我是说公司,我走了,公司怎么办
公司又不会垮。林寒雁爽朗一笑,你妈我虽然很多年不管事了,但是想管的时候还是能管得了的。以前人家都叫我林总,后来叫老板娘、叫董事长夫人,现在叫林董事长,听起来好像,是比之前更舒服点。
你不想接的话,妈刚好再过过瘾。再说了,你别以为你在公司挂个职,公司就离不开你了,你真以为你在公司能给妈帮多大的忙啊
赵菀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母亲,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大。
妈,你这是怎么了……
和之前催着她结婚的那个妈妈,简直像成了两个人。
太阳已经慢慢出来了,透过绿叶和窗户的缝隙照进病房里,点点光斑,恰似心意。
林寒雁将赵菀青耳边的碎发挽到她耳后,虽然你一直跟我说跟那个女孩子没关系,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开心,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妈妈昨晚想了很久,你说得对,就算这些年,你爸装得多好多像,还是改不了本性。
听到母亲提及赵海富,赵菀青怕她想起不堪的往事,赶忙安慰起母亲,妈,不要再为了那个人伤心,他不配。
林寒雁点点头,我知道,妈妈不是为了他伤心难过,妈妈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性别不是问题,关键是看人。
林寒雁继续向女儿说起自己的规划：公司这边,你不用担心,照目前的架势,你妈我还能干个五年十年。如果五年十年以后,你还不想接的话,我们就卖掉股份或者交给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好了。当时我和你爸创业的时候,就是希望能给你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为了生活四处奔波。
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万事只要随你的心意就好了。林寒雁亲切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妈妈只想你,过得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