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舒意到底还是从任征哪儿问出了缘由。
那昱王竟是这般行事她隐约有些明白了任征坚持替她去还玉扇的原因。
任征也觉尴尬: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为父再赔他一把扇子便是,无妨的。
晋舒意却摇摇头:可昱王若真如此脾性——侯府如今要拿这般玉料雕琢了送去,恐怕只能是火上浇油。
怎么说任征不解,这可都是我能买到的最贵的玉料了!
玉者无价,乃是因为这天下从没有完全一样的两枚。更何况,昱王殿下那把玉扇我见过,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玉中绝品。
那是入手即知的极品,她与玉料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似那般好玉也不过见过一次,还仅仅只是玉原石,纵是原石,方一切开已是惊艳异常。
昱王那把玉扇甚至是精心雕琢制作而成,工艺了得,可谓独一无二。
哪里是说赔就能赔的。
那可如何是好任征有些着急了,这些当真不行
晋舒意无奈摇摇头:皆是好玉,可到底凡品。
任征哪里研究过这些,他躬身将每一个玉料重新都摸了一遍,最后头疼地唤来管家:去,再去买!那个什么,翠玉轩!他们不是有个什么镇店之宝的翡翠去问问能不能买过来。
侯爷,那翡翠是绿色的,您不是要白玉么管家提醒。
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任征脸上终究挂不住了,声音都拔高了不少:那就再去其他家找!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镇店之宝吧!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管家赶紧折身出去,晋舒意蹙眉:等等!
任征回头,重又面上堆了笑安慰:没关系,京城多得是玉器,总能找出一个合适的。
玉器铺子大多成品,我们现在是需要一块好的原石。晋舒意看他,而后她顿了顿才重新开口,我这里曾偶然得过一整块好玉,尚不及打磨雕琢,或许可以一试。
不行!那是你的东西!没想到任征立刻就拒绝了,你自己留着!
晋舒意愣住,管家自是不敢留,立刻就往外头奔去。
院中徒留父女二人,却都没有说话。
任征是因为后知后觉自己声音太大了些,怕是吓到了人,想开口又不敢。
至于晋舒意,她单纯是没想到眼前人脱口而出的会是这般话。
其实入京之前,晋书铖就连着几天都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大概意思便就是要她警惕着些。
阿姊,不是我小人之心啊,可咱们自己的东西还是要护好了,万不能叫旁人惦记。少年绕着她转悠,镇国侯府哎,听着多气派,便是如何也不用咱们贴补的,你可长个心眼子,咱过去是享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外搭钱!
不由失笑,这小子,开了天眼不成。
晋舒意掀眼看向满脸关切偷看自己的人,只不过——
可您忘了如今,我也是镇国侯府的人。
任征骤然转头,他张了张嘴,像是不敢相信,等到已经听见人开始吩咐丫头去库房取玉,登时激动地站起:舒意,你……
侯爷,据我推断,昱王他恐怕还气着我将他的东西轻易交于旁人。她稍顿后继续,我方才在想,若是一早是我自己去还了那玉扇,结果可能也不当如此。偏要论起来,此事也有我的不当之处,所以,于情于理都该是要陪侯爷一起承担的。
这两声侯爷叫任征喉头一哽,人也跟着重新冷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那应不能……
晋舒意也不与他争辩,只直接提醒道:不过光有玉料还不行,最重要的还是玉匠。玉扇本就最是难制,需得最有经验的师傅才行。
对对对,你说得是,我这就去重新找。任征被她一点早已忘了本想要继续拒绝的话,忙不迭就要出去。
侯爷!晋舒意又唤了一声。
任征应了声回过身来,茫然瞧去:怎么
京中的玉匠怕是不成,我瞧过昱王那把玉扇,乃是南地玉匠的工艺,得劳烦侯爷亲自跑一趟了,晋舒意道,一定得是韶州岑家的才行。
门口人显然是震住了,不过须臾,他便点头:好!我晓得了。这两日你在府里照顾好自己。
任征是个行动派,当日就告假离京南下了。
这几日晋舒意没有出去,芳菲从库房捧了那尊玉原石出来,现下就摆在她案上。
小姐,韶州岑家老头脾气顶顶不好的,侯爷能请回来吗
岑老伯只是非好玉不雕罢了,舒意伸手拂上案上原石,我已经让侯爷带了我的手信过去,他老人家惦记我手里这块宝玉许久了,不会拒绝的。
芳菲了然:也是,当初小姐拿到之后他就一直想要亲自动手来着,小姐说是没想好做什么他还急得要追咱们的马车——只可惜,姑爷他实在是……
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多嘴,芳菲收声。
晋舒意却没在意,她收回手。
这原石本就是为了那人拿下的,自然是要带回去由他决定究竟要做成什么物件。
只是谁能想到这礼物将将送出去不久,二人便就分道扬镳了呢。
甚至,那人一气之下走得决绝,便是连这玉也不曾带走。
像是要将她给的所有都一并还了似的。
小姐……见她沉默,芳菲轻轻又唤了一声,我错了。
晋舒意看她,缓缓道:你确实是错了。
芳菲低头。
你忘了,我已经给了他放夫书,晋舒意道,早已经没有姑爷了。
是,芳菲记得了。
丫头眼睛都跟着微微泛红,晋舒意心叹一声,其实也怪不得她。称呼这般东西便是给人叫的,叫得多了,哪里能轻易就改了口,更遑论现下还要将这个人完全地抹除。
伸手,她拍了拍芳菲的手:罢了,记得就好。
正说着,青轩打院外进来:小姐,宫中来人了。
半盏茶后,晋舒意跟在背着手的小太子身后,竟是承担起了介绍的责任来。
天知道她也刚来不久,所以基本是只能将管家曾与她说过的又绞尽脑汁重复了一遍。
至于哪个假山用的哪里的石头,什么院子缘何取的什么名,她记不住,左右那端得正经极了的太子殿下也无从纠错。
太傅告假几日,母后与本宫甚为担忧,想着过来瞧瞧,终于,寒崇不逛了,他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今日来时带了不少宫人,直到此时进了前厅坐下,才得与晋舒意单独叙话。
晋舒意亲自去接了果饮来替他端进来,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只问:殿下可还记得此前答应我的
寒崇噎住,捞过杯子来喝了一口,才歉然道:不是我没努力,实在是太师他动作太快,谁能想到他那么巧,就刚刚好点到了你那盘呢!
见他也放松下来,不似方才在外头那般自称本宫了,晋舒意也才跟着坐下,将事情都同他讲了一遍。
竟有此事寒崇大惊之下又觉情理之中,不过太师行事从来如此。太傅与你的考虑是对的,既是要重新赔一把扇子,必得要最好的,否则太师定然不依。
见他也如此说,晋舒意才终于释然了一些。
看来,拿出那块玉料势在必行。
寒崇却是在想着另一桩事。
太傅告假是父皇首肯的,至于他离京之事,他不知道,太师难道也会不知道么
可偏偏就是太师提醒他亲自过来镇国侯府寻人的,还说什么要他来就太傅——难道是想惩罚他,所以特意叫他白跑一趟
不对啊,他最近眼皮子可薄,可没犯错呀。
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晋舒意不知道眼前的小人儿在想什么,只见得他喝完了一杯果饮忽又问:舒意姐姐,你方才说的上好的玉料,可能叫我瞧瞧长这么大,我都没瞧过原石呢!
你才多大能瞧多少东西话虽如此,晋舒意还是着人去取了来。
已经六岁了。寒崇认真道,不是小孩子了。
晋舒意憋了笑,也不好拂了他面子。
等到青轩将玉原石端过来,不是小孩子的太子殿下发出了孩子般的惊叹声。
你要把这个做成玉扇赔给太师
对,等到玉匠就位,不出半月,就能成型。
寒崇只凑近了去看,好奇问:这么好的玉料,你哪里得的
赌来的。
啊!他是第一次听一个京中贵女会将赌这个字明晃晃说出来,怎么赌
殿下不知,我母家行商,做的最多的便是珠宝玉器的生意,免不得要去各地矿上收玉的。而这玉,以和州产最为稀缺。而且和州玉卖法不同,乃是要先拍再切。殊不知这玉石矿刚刚开采出来的时候,外头都被包裹着风化的表皮,不到最后被切割出来,根本不知其中藏着的是什么玉。那么多的石胚,其实外表根本看不出区别,每块石胚皆是要拍卖拿下才可打开,价高者得。盲瞎下注,不叫赌,叫什么
寒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书里头没读过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一块里头藏着这般美玉
晋舒意笑了:我不知道啊。
但是我可以多拍些,一个个开。
……
小太子生平头一遭深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