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天色昏暗。莎车县的街道上,只有稀少的行人匆匆走过。建筑轮廓在风中若隐若现,窗户紧闭,抵御着沙尘的侵袭。
白珩拢了拢领口,感觉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眨眼都能感受到沙尘的重量。
推开县政府的大门,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准备向楼上走去。
“今天来支教的老师都到位了吗?”
“还有一位大学生没到,手机关机了,阿布都合曼校长正在想办法联系。”
“抓紧时间!务必要保证老师的人身安全。”
白珩和两位教育口的同事擦肩而过,他的心思全在一会儿要做的汇报上,并未仔细听同事的交谈,只简单与同事互相点了点头致意。
县政府二楼的走廊并不安静,交谈声、电话铃声、老式打印机嗞嗞作响的声音掺在一起,偶尔有人拿着厚重的文件在走廊穿梭。
尽头的一间会议室关着门,棕色的木门上贴着一张粉色的A4纸,上面写着“上海援疆莎车县分指挥部”。
白珩轻叩房门。
“请进。”
说话的是纪维扬,白珩的上级领导,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党委书记,兼任上海援疆莎车县分指挥部指挥长。
纪维扬年龄只有四十出头,但却满头银丝。作为较早期的上海援疆干部,他已在莎车县支援近十个年头,他亲眼见证了莎车县一点点安居富民的历程。
虽说大多数当地百姓已经较之前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但在这位老书记心里,这还远远不够。
他率先提出在莎车县种植藜麦,希冀借此让农民收入翻倍。藜麦种植项目在前期已经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去年,第十批援疆干部前来报到,纪维扬一眼就相中了白珩,这位北大毕业后就进入体制内的青年才俊。
纪维扬听说过白珩的事迹,年纪轻轻就进入上海市组织部任职,短短四年已升任办公室副主任。
前途一片坦荡之际,白珩却选择前来援疆,纪维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正因如此,纪维扬才会把推广藜麦种植这项重中之重的工作交给白珩。
但是今天,白珩在来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因为藜麦首次试播的结果并不理想,恐怕要让纪主任失望了。
“纪主任,藜麦试播失败了,曾教授他们正在研究分析原因,争取这周内完成品种改良,二轮试播。”白珩语气沉稳,声音不大但却铿锵有力。
本以为纪维扬会面露难色,却没想到,纪主任只是微微一笑:“失败了好,现在失败,总比大范围播种后失败要强。”
接下来,白珩围绕试播工作进行了详尽的汇报,从县政府大楼里走出来时,晚星已挂满天空。
政府大院的门口,有个女孩正在手忙脚乱的跟电三轮车主比划着。
女孩儿背对着白珩,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身旁还有个粉橙色的行李箱,白珩认识这个品牌,这行李箱大概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
“阿达西!”三轮车车主看见白珩,眼神发亮,急忙向他招手寻求帮助。
白珩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在心里推测着情况。三轮车车主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维族打扮,想来是不会说汉语。而他旁边的女生,显然不是当地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从大城市来的。
女孩儿顺着维族大叔的目光回身,猝不及防与白珩四目相对。
女孩儿愣住,下一秒她紧咬嘴唇,赶忙转过身去。
白珩径直走到维族大叔身旁,用简短的维语与他攀谈,断断续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叔是在戈壁滩遇见女孩的,只知道她很着急要来莎车,于是就帮忙把女孩送到了县政府。
白珩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身边静静站着的女孩儿,她身材高挑,白珩只微微低头便与她对视。
“这位同志,你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吗?”白珩认真地说道。
“我...我手机没电了,我是想去中心小学,不是来县政府。”女孩紧紧攥着手指,骨节发白。
白珩察觉到了女孩儿的紧张,以为女孩对陌生人多有提防。
他轻轻一笑:“我是莎车县阿纳库勒乡党委副书记白珩,请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白...书记,麻烦你帮我手机充下电,我需要赶紧联系校长。”女生晃了晃手机。
白珩点点头,从公文包中拿出充电宝递到女生手中。
女孩给手机充电的功夫,白珩正在把现金塞进维族大叔的手中,大叔连连摆手,转动把手将车启动。但白珩在大叔离开的那一秒,不动声色地把钱放进了车斗。
女孩儿紧紧攥着手机,片刻后手机屏幕终于亮了,她赶忙拨打电话。
“阿布都合曼校长,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电了,我很安全,现在我在莎车县政府门口。”女孩儿望向县政府大院门口的立牌,“莎车县政府”这几个字,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听见校长的名字,白珩脑海中浮现两位教育口同事的身影。他瞬间想到,眼前的女孩儿就是那位“失联”的支教老师。
于是,白珩靠近女孩儿,指了指女孩的手机,又指了指自己。女孩儿明白白珩的意思,将手机递给他。
白珩与校长相熟,简单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您放心,我保证把这位同志安全送达。”挂断电话,白珩把手机递给女孩儿。
“校长说学校的教师宿舍满员,于是给你安排了县政府的宿舍,他正在远处找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委托我顺路送你回去。”
语罢,白珩看向女孩儿。只见她又紧咬嘴唇,紧紧地攥着手机。
“同志,你放心,我不是坏人。”白珩笑着指了指他刚走出来的县政府,示意他确实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好意思,让你误解了。”女孩连连摆手,似乎是怕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女孩儿赶紧拉上行李箱靠近白珩:
“那就麻烦你啦!”
白珩温和一笑:“确实是顺路,我也住在县政府宿舍。”
语罢,白珩带着女孩儿往停放在路边的一辆旧式桑塔纳走去。
快到车旁时,白珩转头看向女孩儿:
“忘记问你的名字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女孩缓缓张口:“简...简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