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溶柳刚从大门外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林氏招呼她:来娘给你换衣裳。
夏溶柳眼睛一亮:娘,咋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氏道:去你何姑姥家。
夏溶柳头上的叶子立刻蔫儿,我又不念佛吃斋,不想去。
但这可由不得夏溶柳,林氏为人温婉不假,但这和她做事干净利索一点不矛盾,拎着夏溶柳回屋三下五除二换了一身粉粉嫩的藤萝缠枝衣裙,提了一袋青雨巷的糕点便出门了。
夏溶柳苦着一张脸,这个何姑姥是夏家出了名的贞洁女子,当年嫁过去没三天丈夫就死了,她也没改嫁,先是伺候公婆去了,又回到娘家继续守寡,独身一人过活,族里还给立了贞节牌坊,整日烧香拜佛,桩桩件件事都不是夏溶柳感兴趣的。
夏溶柳前世虽说是大家闺秀,可她爹懒得管她,她自己囫囵长大,自有一种野性不拘,对这种装在套子里的女人她尊重可怜,却不爱交往。
奈何如今的夏溶柳人小言轻,只能苦巴巴嘀咕她娘:娘,你要跟着何姑姥学佛呀
林氏不理她这胡话,做什么样子!撅个嘴都能挂油瓶了!
娘,我鞋好像小了,脚疼。夏溶柳眼珠子一转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林氏终于被气笑了:你是乖乖和娘走还是娘给你几巴掌再走
要说夏溶柳现在真是恃宠而骄,林氏经常被这眼珠子气得手心痒痒,夏溶柳看她温柔娘亲真的动了火,识时务的蔫了。
林氏就又心疼了,叹口气将小丫头抱起来:你懂什么,你何姑姥人极和气,你和她处久了自然知道她的好。
有什么好的夏溶柳心里嘀咕,脸上却乖巧的点了点头。
何姑姥和夏家离得不远,母女二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甫一进门迎面而来一股淡雅的香气,待绕过影壁,入眼一片青翠葱茏,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大片藤萝架子,而那个热衷吃斋念佛的何姑姥却在藤萝架下摇着芭蕉扇躺在摇椅上乘凉。
何姑姥看到林氏便顿住扇子,眼中闪过讶意,不过还是很和气的:你怎么来了
正巧这时节莲子熟了,我家里引了一个小池塘,我挑了些好的还送给您,另外就是有件小事想求您帮忙。林氏将礼物送上,道:眼下就是我家婆婆的寿辰了,我抄了经书想要供在菩萨面前,可我家也不供奉菩萨,听闻您佛法高深,这不,就来叨扰您了!
这倒真是小事,况且林氏带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说话也率直坦荡,何姑姥还真不好拒绝,真难为你一片孝心。让家里的小丫头接了东西,另拿了几样点心过来。
林氏心中欢喜,拉着夏溶柳给何姑姥见礼。
何姑姥是个清静人,再加上身份特殊,往日里常在家中不爱与人交往,和林氏也只是点头之交,不过这人都有情,何姑姥多年守寡,对大人冷心冷情,对小孩子却很是喜欢。
再加上夏溶柳皮相可爱伶俐,就连谦虚的林氏也敢说她姑娘十里八乡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能比的。
没错,林氏就这么有信心!
果然,何姑姥一看到乖巧可爱的夏溶柳便笑了,招手让小姑娘到跟前,摸着细滑柔软的头发,道:知道你生了个女儿,倒没想到长这么大了,长得可真俊俏,叫溶柳吗
林氏笑:对,她爹给取的名字。
何姑姥点点头:是个好名字。从桌上拿了一块红豆糕,小孩子爱吃红豆吗
林氏笑着道:她不挑嘴,最近在长牙牙床磨得难受,饭量长了不少呢。
夏溶柳颇有些不好意思,得亏她年纪小,不然贪嘴的毛病说出去真是羞死了。
这也不怪夏溶柳,她上辈子是看着山珍海味喝苦药,这辈子能尝尽人间百味,再加上小孩子的自制力,便贪嘴了些。
幸好何姑姥不在乎这些,听得直笑:能吃是福,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只是记得牙长出来了不要去舔,会歪压的,那就不好看了。
就这样,夏溶柳靠着脸帮她娘和何姑姥打开了第一扇大门。
林氏也是个聪明人,偶尔带夏溶柳过来,说话也只说小孩子的趣事,逗得何姑姥满脸笑容,并不说别的。至于夏溶柳,只负责吃点心喝花茶,装嫩卖萌,日子好不堕落!
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何姑姥一点没有她想象中的苦大仇深,恰恰相反,何姑姥的日子很滋润。
衣裳虽说大多是深色无花纹的,质地却很好,何姑姥经常抱夏溶柳,柔软光滑半点不比丝绸差,也很少见新衣,带着水洗过的清雅,另有一种雅致淡然。院子里的花草,屋内的家具陈设,无一处不讲究,点心全都是青雨巷的,要知道青雨巷是整个青州数一数二的,夏家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会买一点。
何姑姥为人也很温柔冷清,说话常有通透之语,夏溶柳隐隐觉得她守寡不是对亡夫有多少爱,更不是有多遵守女子之德,只是她就爱这种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吃着糕点的夏溶柳难得用她小脑袋瓜思考问题了。
待晚间回了家,林氏是这么跟夏老娘说的:我想整个长水镇再没有比何姑姥更受人爱戴的了,非但我们做妻子的要学习何姑姥的贤淑,就是溶柳学得半分也是福气呢。
夏老娘这才终于点了头,忍了几息还是开口道:要说你生了溶柳已经一年多快两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呢可有找大夫看过
林氏笑容不变:看过了,大夫说身子没大问题,只是孩子是缘分,可遇不可求,越是着急只怕越是难得呢。
一听这话夏老娘脸色就不好看,可是看着旁边瞪着大眼睛的夏溶柳,下意识地说不出来重话,冷哼一声摆手让林氏下去歇着。
回屋的路上夏溶柳悄悄跟林氏说:我可真怕奶奶想孙子想疯魔了。
林氏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