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落在黎晏心头,却恍若羽毛轻挠,酥酥麻麻。
望着眼前个头只到他胸口前的少女,他复又笑了起来。
黎晏饶有兴致道:“你若不愿嫁我,要嫁给谁?”
“想知道?”黎千勾了勾嘴角。
“想。”黎晏很配合。
“再靠近一点。”
黎晏继续凑近她。
眸中锋芒一闪而过,黎千手腕一动,白色粉末猛地洒向黎晏。
生杀数十年,她岂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
黎晏猝不及防,一下中招,捂着眼往后退去,连连后撤数步,撞开了木门。
该死,他竟然没察觉她藏有花招!
庭外传来动静,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火急火燎进来。
被眼前这一幕骇到失声。
黎晏双目紧闭,不知是何粉末,让他睁不开眼。
青年瞧见了暖房里头似乎还有个女子,一时摸不清状况,莫非这是世子的新爱好,是他打搅了世子的好事?
黎千走出暖房,瞧见庭中多了个人。
非皇城兵马司的人,没有威胁。
她收回目光,自顾自打量四周围墙的高度,比起安乐伯府的高出了一截。
需要个垫脚石,黎千视线落在墙边的矮樟树上。
随后一个借力,翻过了高墙,似一丝红线飘了出去。
全程不过十数个呼吸间。
好身法!
目睹全程的柳元大为欣赏,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功夫就好了。
一旁的黎晏盲着眼踢翻了什么,“哐——”
柳元回过神来,上前查看黎晏。
“世子.....”
黎晏摆摆手,“我无碍,去井里舀水来。”
黎千用的粉末不会招致失明,不过糊在眼上,睁不开眼罢了。
柳元不敢耽误,赶忙去挑水。
一番折腾后,黎晏睁开双眸,眼周一圈肿成了核桃。
配上本就细长的眸子,阴狠中带着滑稽。
柳元硬生生忍着笑,嘴角时扬时往下。
黎晏瞥了他一眼:“有何事?”
柳元愣了一下,才想起正事:“世子,青州之事有眉目了。”
从前派人到青州探查,不是被截杀就是空手而归,多半有去无回,怎的忽然就有眉目了?
黎晏凝眸,让他捋一捋,朝中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齐光失踪,生死不明,还有什么变动?
千秋郡主。
他脑中浮现出这个曾经贯彻京城的名号。
当年仅十六岁的武状元,大长公主独女——黎千。
可惜天妒英才。
黎晏还记得她出殡的那天,满城素白,漫天飞舞。
若背后数次阻扰他的是大长公主,而黎千一死,大长公主无人可用,自顾不暇,自然无心再插手。
这么一想,便说得通了。
柳元又继续道:“当年王妃在青州的事,属下已经查清了。”
“说来。”
“王妃曾落脚在青州一户林姓商户的宅邸。据林家人言,王妃半路胎像不稳,本有滑胎之兆,全靠林氏女精通医术,替王妃稳胎,后又是她为王妃接生。为了报答,王妃便写下书信,若林氏女生子,便与您结为兄弟,若生女,与您指腹为婚。”
“说疑点。”
“巧合在,林家原先仅是小商户,但王妃离开青州后月余,林家就成了大长公主手下的一大盐商,多年来攒下了偌大家业。”
“当年救了王妃的人可还活着?”
柳元摇摇头:“林氏女嫁进京中的安乐伯府后,仅产下一女,便因难产而亡。”
黎晏嗤笑:“医者难自医,林家共有几口人?”
“掌事者是一中年妇人,膝下有一独子,年岁约莫二十三四。”
黎晏沉了沉眸,他自幼就因长相,不得父亲端王喜爱,但他从未怀疑自己的身世。
直到多年前有人递了封信给他,上头只有两句话——去查查当年端王妃是在哪里产子,又经了何人之手。
年岁相当的林家子,从落魄小商户一跃成为贩盐皇商的林家,精通医术又死于非命的林氏女,指腹为婚,以及大长公主不断的阻扰.....
层层关联,追寻多年的真相呼之欲出。
风穿过堂,黎晏抬眼,一皇城兵马司的人找过来,“大人,两名嫌犯已押进地牢,正在等候审问。”
黎晏颔首:“走,本官亲自审问。”
“是。”
……
丹药效果显著,这具身体较之今早,变化极大。
黎千靠双腿疾行,在夜色中,犹如一抹赤红鬼魅。
黎晏的私宅位于西郊,距离郡主府不远。
今日行事匆忙,她未来得及勘察处处透着怪异的郡主府。
但未点灯的密道,悄无声息的郡主府,落灰的屋子,显然奴仆被遣散了。
种种迹象都指明郡主府里没了管事的人,若是银乔还在,不会如此。
银乔定然出事了。
虽说郡主府堪比金山,但哪个不长眼的贼人敢偷到皇亲国戚的府上来?
只会是仇家寻仇。
红漆大门紧闭,一阵冷风吹过,卷起门前的枯黄落叶。
亲笔御赐的匾额歪斜,门头两尊石狮仍然伫立着,怒目圆睁,獠牙毕现,却因蒙了一层灰,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黎千翻墙进去,落在层层枯叶上,瞧不出半点白玉石路的影子。
短短三个月,门可罗雀,空无一人。
千秋郡主一死,大长公主痛失一臂,焦头烂额,除了一场盛大的葬礼,无力顾及其他。
郡主府占地广袤,皇帝为表恩宠,用成堆金银珠宝雕砌出了这座锦绣城。
时隔三月,恍若昨日。
用命换来的荣华,杀戮,过眼云烟。
黎千掐断最后一丝不舍。
穿过曲折回廊,古朴的院子引入眼帘,屋主人四处搜罗来的各色奇花静静地留在花丛中,艳丽如常。
黎千推开屋门,地面纤尘不染,各种摆件一丝不苟,完好无损的陈列在屋内。
床榻上被褥整齐叠着,放在床头,脚踏上摆着一双粉底皂靴。
茶杯还放在桌上,里头的茶水凉透了。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一切如往常,就好似屋主人只是在早晨离开,而夜晚还未归。
黎千眯起眸子,不对劲。
门锁上没有银丝,地上也没有。
在锁头上插着银丝是银乔重复十来年的习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登堂入室,而银乔没再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