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从窗子翻了出去,落在院子里,又从院子翻进了隔壁库房。
库房里头堆满了坛坛天香醉,酒香逼人。
黎千在最东边的墙上摸了摸,从地面往上数十个手指头,她屈指扣了扣,里头是空心的,有机关,但外头被糊了起来。
孙掌柜果然有异心,原先这儿是一块活板,能移动,现在直接给封起来了。
黎千握拳,一下砸破了表层,伸手进去把机关拉出来,是一道鲁班六方锁。
鲁班锁以精巧难解闻名,孙掌柜因解不开,才封起了机关。
黎千三下五除二解开,墙面往后移,地下露出了一条延伸向黑暗的通道。
下了密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嵌在墙壁上的灯台未有一盏点亮。
黎千蹙眉,她死了,但素日会走这条密道的非她一人,为何无人点灯?
心底升起一丝不详的疑惑,黎千眸中一暗,看来郡主府的人也出事了。
走了大约半炷香不到,黎千摸索着拉下墙壁上的机关,头顶上方的铁门缓缓移开。
密道直接通往她原先住的屋子。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子洒落,黎千借助光线一个翻身上去,站稳后,浑身力气已快耗尽。
屋内一切还维持着原样,不过久没人打扫,四周的橱柜桌案落满了灰,空中弥漫着尘封的气味。
墙上兵器排列整齐,从细到宽,从轻到重。
黎千扫过去,目光落在最前头的木头匕首上。
她取下木头匕首,掰开把柄和刀鞘的连接处,空心的刀鞘里藏着一颗白色丹药,正是那颗人参丹。
黎千盘腿坐下,取出人参丹,生吞了下去。
随后闭上双眼,用内力功法催动药效。
一股暖流逐渐伸向四肢百骸,洗去了毒素来带的冷寒。
那盐商没胆子糊弄她,呈上来的确是不掺杂质的上好丹药,又有内力加持,仅一炷香,体内的余毒就被消磨殆尽。
黎千睁眼,缓缓站起身来。
她割开指尖,放出凝聚在十宣穴的黑血,直到见红,才撕下衣袂包扎伤口。
“铮——”
黑色枪身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鸣叫,仿若孩童泣鸣。
黎千动作一顿,视线触及拔步床边的长枪。
长枪通体纯黑,唯有枪尖一点寒光烁烁,满含肃杀之气,和黎千初见它时别无两样。
是当年大长公主特意为她量身铸造的天降玄铁所制的黑枪。
奇怪的是,玄铁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用这杆枪时,黎千却从未发挥出过自己的十分之一功力。
后来也就搁置了,没再用过。
大长公主曾说,此物有灵性,会择主而侍,想必是和她没有缘分。
黎千移开视线,这杆枪她用不了,也无法变卖,又得便宜朝廷了。
许是怕她走了,黑枪又发出了一声比方才更大的鸣叫。
黎千眉心一蹙,走上前去,尝试着将手缓缓覆在枪身上。
黑色的枪身停止鸣叫,如死物般纹丝不动。
需要让它感受到她的气息。
黎千闭上双眸,凝神聚气,往掌心注入一丝内力。
黑枪触及熟悉的气息,猛然颤动,激动得好似看见自己的同胞。
难道是因为借尸还魂的缘故?
往常重如千钧的玄铁枪,如今在她手里,轻如无物。
一丝隐秘的喜悦从黎千心底油然而生,她要带走它。
端王府人多眼杂,藏不了太多东西,黎千取下墙上的重兵器,连同玄铁枪一并暂时藏在密道中。
密道的铁门上黏着一层羊毛毯,合上门后,便和地面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千秋郡主身死,郡主府早晚会被朝廷收回去,这条密道也会废弃,再无他用。
黎千解下披风,搜罗出橱柜里能带走的各种伤药和涂在刀刃上的毒粉,扎成包裹,又系了一把精铁短匕首在腰间,用作防身。
下了密道后,她掏出从前放在床头的夜明珠,掌心大小的白珠散发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长巷人声鼎沸,大约二三十个身着制式深蓝圆领袍的人从街上纵马而过,街上路人纷纷闪躲。
他们的面容掩藏在夜色下,但个个腰间环刀,虎背熊腰。
领头骑着黑马的男子装束异于他人,头戴玉冠,深黑披风下是一袭镶着金边的绛紫朝服。
一行人风驰电掣,朝前方奔去。
天香楼倚邻的绮红楼上,一上了点年纪的妇人正倚楼抽着烟锅。
吐出的烟圈被风吹散,迷了妇人的眼。
妇人一个失手,烟锅从手上滑落,正好砸在楼下绛紫朝服男子骑着的黑头骏马上。
黑马疼得躁动起来,踢着蹄子转圈。
黎晏松开缰绳,顺势翻身下马。
夜风扬起披风,露出了他空荡的腰间,腰间本该挂着令牌的地方,系着半块翡翠玉佩。
身后的蓝衣人跟着他下了马,几十个人井然有序,包围了天香楼。
天香楼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难以靠近。
守着马车的解家侍卫长见一行人来势汹汹,打起精神:“来者何人!”
黎晏充耳不闻,抬手解下披风,抛给一旁的下属。
随后紧了紧手腕间的皮革护腕,径直走向天香楼。
侍卫长立刻挡在门前,厉声质问他:“尔乃何人!为何私自带人包围此处?”
黎晏看向前方,眼中那一点墨绿渐渐加深,与夜色诡异的相融。
没人瞧得清他的动作,不过刹那,挡在门前的侍卫长便化作一道黑影横飞进了天香楼。
人影重重砸在桌椅上,滚下地后,没了动静。
黎晏环视四周,声线裹着凉意:“皇城兵马司缉拿潜逃刺客,闲杂人等退避。”
短短一句话,字字犹如鼓槌敲击在所有人心尖。
剩下的解家侍卫互相使眼色,纷纷退避到一旁,再忠心也不能连命都不要。
黎千从密道出来,一时被亮光晃了晃眼,定睛一看,光线从窗外传来。
她走到窗边,围起院子的矮墙上一排望去,竖着根根火把,顺带将昏暗的库房也照亮了。
窗缝里漏进纷乱的杂音,叫骂声马蹄声混成一片。
黎千心下一沉,人数众多,又喜欢在夜间出动,这般架势,不是禁军便是皇城兵马司。
不知是来拿人还是来巡查的。
若只是巡查,无需这般劳师动众。
若是拿人,只怕天香楼里所有人都得跟着走一趟。
是禁军的话倒不必担忧,依禁军统领的性情,看在端王府的份上不会多管闲事。
如是皇城兵马司.....黎千眉心直跳,那块令牌还在身上,隔壁还有个孙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