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着若欢问:“你外祖父是谁?”
若欢被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垂首低眉道:“我外祖父名唤温远之,曾在太医院任院判一职,承景三年已经病故。”
若欢说的俱是实话,她母亲的出身摆在那里,有心人去查也能查个一清二楚。
裴珩听到温远之这个名字眸光微动,他一直在查承景初年的一些宫闱旧事,那一年出入过坤宁宫为昭元皇后看诊的太医并无温远之。
昭元皇后崩于承景三年,温远之也是在承景三年病故,看来他手下的人查的还是不够仔细。
裴珩指尖轻叩桌案,眸中划过深思,这女子握有能吸引他体内蛊虫的药丸,祖父是温远之,又与裴晏指腹为婚,如此多的巧合便不是巧合了,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
既然敢接近他,那他便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手伸的这般长,就该有被捉住斩断的觉悟。
裴珩隐忍着流淌于四肢百骸的疼意,茶色的凤眸覆满了薄凉之色,衣襟之下的躯体因蛊毒发作已是冷汗涔涔,幽冷的药香也无法抑制住躁动的蛊虫,反倒是他喉头莫名干渴,空气中淡到几乎无法嗅到的血气有种诱惑人的香甜。
他扫了一眼裙裳湿透,好不狼狈的沈若欢,白腻的肌肤上鞭痕斑驳,渗出的血丝已经干涸。
裴珩喉结微滚,对着屋外淡声道:“收拾一间屋子,让她住进去。”
屋外传来下人的应喏之声。
若欢拿不准裴晏究竟是不是想要杀了她,眼下已经落入他的手中,只怕想逃绝非易事。
她看向那桌案上的药丸,大着胆子道:“绿檀木坠子物归原主,裴三公子无需担忧我再纠缠于你,还请您将外祖父留下的药丸还我。”
只要退了婚约,她于裴晏和谢清晚的亲事便没了威胁,他们二人应当不会再将她视作挡路石,非要置她于死地。
“你说这枚药丸是救命的良药,那它所医治的是什么恶疾?”裴珩神色不明的问道。
若欢摇头:“我也不知,母亲只说是外祖父留下的,要我随身佩戴。”
她的确不清楚这枚药究竟是治什么的,她虽自幼学医,被母亲夸赞继承了外祖父于医术一道上的天分,但始终未能分辨出这枚药丸中的药材成分。
她母亲只叮嘱过这枚药丸万万不可沾血,是国公府需要的救命之药。
若欢眸光有些惶然地看了一眼裴珩擦拭绿檀坠子用过的帕子,雪白的帕子上赫然留有一抹血痕。
坠子上的血污,应当是她先时脖颈上被方浮玉用鞭子勒出血痕而沾染上的。
也不知药丸有没有沾上血,否则怕是会影响药性。
裴珩沉默片刻,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他淡淡开口:“为何要退婚?”
若欢被他问的一怔,对上他那双琉璃凤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为何主动退婚,他难道不知晓吗?
若欢咬了咬唇瓣,她垂眸低下头:“若欢薄柳之资,不敢心生妄念高攀公子。”
裴珩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胸口撕扯叫嚣的渴望好似要冲出来,他烦躁地摁了摁眉心,将桌案上的绿檀坠子递给若欢:“你与裴…裴某的婚约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交换了信物,便并非儿戏,岂能说退婚便退婚?”
虽然幕后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将这女子送到他身边另有所图,但她倘若身世清白,真是沈长安的女儿,那便是二嫂中意的儿媳,裴晏未过门的妻子。
若欢绞着手指,没有伸手去接那坠子,不明白裴晏明明想娶谢家女郎,为何还不愿答应退婚。
她心里微乱,大抵是在淋雨受了寒,身上又穿着湿淋淋的衣裙,浑身冷的厉害。
她脑袋发胀却极力保持清醒道:“我父亲日前牵扯进淮王之乱,沈氏满门尽皆入狱,若欢而今是罪臣之女,与公子云泥之别,实不相配,不敢高攀国公府的门楣。”
裴珩嗓间干痒,全身有种被火烧着的感觉,这与以往蛊毒发作时的疼痛难忍颇有些不同,那淡不可闻的血香气不停撩拨着他的嗅觉,引得他心脏狂跳不止,他指尖微松,绿檀坠子滚落到沈若欢脚下。
“裴国公府还不至于因沈家落难就背信弃义,背弃婚约。”
他面上虽神情淡然,但早已难忍到极致,额角隐隐凸起青筋,端起案上的冷茶一饮而尽,甘冽的茶水滚过干渴的唇齿,却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干渴,焦躁。
裴珩牙尖泛痒,他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她细软白腻的脖颈,克制地移开视线。
若欢睁圆了眼,品着他这番话,不知该不该信。
她疑心裴晏与谢清晚并非是两情相悦,或许根本不知谢清晚的所作所为。
倘若真是这样……若欢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心下有些蠢蠢欲动。
便有心试探,黑白分明的杏眼眸光莹润恳切,诚挚道:“公子芝兰玉树,皎如朗月,娶妻当娶贵门好女,若欢不敢耽误公子……”
红润的唇瓣上下翕动,似熟透的樱果一般,汁水饱满,有种诱人的光芒。
裴珩意识到又不自觉被吸引,他微微错开视线,垂下眼帘,只觉得呼吸之间有大团大团的热气涌出来,浑身燥热难捱,有种被火烧着的感觉。
他又饮下一盏冷茶,竭力维持一丝清明,眉宇间划过思索。
此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退了与裴晏的婚约,兴许只是被人当做棋子,对一切并不知情。
裴珩声音和煦了几分:“无需妄自菲薄,国公府不会出尔反尔。”
若欢眸色一深,还想开口,却被已经隐忍不住的裴珩沉声打断:“下去吧。”
见他面露疲惫,冷白如玉的手轻摁眉间,若欢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药丸,犹豫一瞬欠身施礼,退去了房外。
候在门外的家仆引着若欢去往给她收拾的住处。
她走后,那浅淡诱人的血香气也跟着消失了,裴珩血管一突一突的跳动着,体内的蛊毒突然发了狂,凶猛作祟,蚀骨之痛袭于全身,他额角青筋爆裂,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指尖颤抖地捏起桌案上的药丸,幽冷的药香与他身上的檀木香混合在一起,却根本无济于事。
体内的蛊虫似失了智一般,欲求不满狠狠噬咬着他的血肉。
裴珩胸膛剧烈起伏,清隽俊美的脸上布满了隐忍的汗珠,他眉目深沉,茶色的眸子染上戾气,似无欲无求的佛子顷刻之间有了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