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苏星邑又卧床休养了两天,鸢也都在他床边照顾,看着他吃饭吃药,监督他每天工作时间,让他过了继承罗德里格斯家族之位以来,作息最规律的一段时间。
只是她每晚都要睡在沙发上,怎么都不肯回房睡,让苏星邑看着直蹙眉:“四楼到六楼,两分钟的路程而已,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来得及上来。”
何况他已经没事,倒是她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再着凉怎么办?
“你不喜欢安娜或者佣人给你陪床,万一你半夜有什么事,谁能发现得了?我还是守着你比较放心。”
苏先生瞥了眼床头的呼叫铃:“就算有事,我也不至于连个铃都按不下去。”
鸢也翻起旧账:“你上次不还说晕就晕了?”
苏星邑蹙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顿了顿,苏星邑退一步:“今晚让佣人守在门外,你回房睡。”
鸢也两个字:“我不。”
苏星邑:“……”
鸢也弯起嘴角,倒了杯水给他,慢悠悠道:“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心情好,就听你的话回房睡。”
原来陷阱是在这里。苏星邑身体后倾,靠在了床头,挑了一下眉:“说吧。”
“十年前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鸢也一句问出。
苏星邑神色一顿,微微收敛。
鸢也再问:“我们是不是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
她这两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这些年她有意无意忘却那段过去,所以都没有去多想,那天回忆才发现处处奇怪。
首先,他为什么会上游轮?其次,那么多被拐卖的女孩,他为什么只救她?
虽说有点自恋,她很难不去怀疑,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去的?所以他在游轮之前,就认识她的吧?
鸢也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他一点神色变化。
但苏星邑在短暂沉默后,否认了:“你想多了。”
鸢也不禁追问:“那你上那艘游轮做什么?”
“卡里忒斯号游轮不止是贩卖幼童,也可以做别的交易,我上去,自是有事要做。”
鸢也一顿,倒也知道,那艘船就是整个欧洲阴暗面的缩影,“业务”众多。
她在陈家长大,又嫁入尉家,没有天真无邪到觉得罗德里格斯家族,是毫无污垢地屹立在瑞士数百年不倒,家业越大,背后就越复杂,非常手段也用得越多。
所以十年前,苏先生上那艘船,是为了“非常手段”?
这个解释确实比他是为了她上游轮要合情合理得多。
苏星邑微微眯起眼睛,记忆跨过时间,又去到那一年惊鸿一瞥:“那天偶然路过拍卖厅,看到他们互相竞价,好奇是怎么样的女孩能引起争夺,才进去看看。”
鸢也眨眼:“然后就看上了我?”
“别的小女孩都在哭,只有你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狼崽子。”苏星邑唇际带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鸢也一梗:“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宠物救了?”
“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苏星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答案满意了吗?可以回房睡了吗?”
“满意个头啊,我气都气死了。”早知道就不问了,感情她这些年拿苏先生当朋友,苏先生拿她当宠物?
越想越不甘,鸢也抬起杠:“不是,你们瑞士人这么嚣张的吗?养狼当宠物?”
苏星邑这下真是笑了:“在山上捡来的,起初以为是小狗,大了才知道是狼。”
“那只狼呢?”
“放回山林了。”
“为什么?”
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讨论他小时候那只狼,两人竟也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先生瞳眸溢出漂亮的光,学着她那句话:“因为瑞士人还没有嚣张到能在养一只狼在家里。”
鸢也啧声,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狼,还以为真能开开眼呢。
苏先生看她一脸遗憾的表情,情难自禁地笑出声,天生冷清的人笑起来别样好看,鸢也看着也不禁跟着笑了。
今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无云,日头藏在苍穹之后,微风习习,撩着窗帘摇曳。
室内有了一段沉默但不尴尬的安静,鸢也拿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轻声说:“你去做手术吧。”
苏星邑看着她。
“我问过医生,四年前做,有90%的成功率,现在只剩下70%,但是再不做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对你很有用的药了,下次再这样,该怎么救你?”
鸢也回视他的目光,定好了决心:“你去做,我留你身边,照顾你。”
苏星邑听出她话里的话:“不去见李希夫人了?”
鸢也说:“等你好了再去。”
见了李希夫人,斗争就开始了,她又要回到旋涡之中。
四年前的苏星邑尚且不敢放她独自面对,何况是现在,所以只有她不去见,暂时当个“死人”,离开沅家的视线,留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去做这个手术。
想到这里,鸢也心下也不禁流露了几分可笑。
尉迟各种手段就是要她乖乖做个死人,不露面不出声安安静静,那会儿她拼了命反抗,现在却是自愿。
所以说,让她无法接受的,从来不是假死这件事,而是尉迟这个人。
苏星邑道:“去年一整年,李希夫人都没有离开过法国,错过这次机会,你可能要再等一年半载。”
法国是艾尔诺家的地方,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在他们的地方露面,到底还是不安全,所以他们是在等李希夫人离开法国,偏偏李希夫人也是个很少外出的人,要在别处见她一面,确实很难,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鸢也都知道,也权衡过了:“那就等吧,我又不是没有时间。”
“不着急报仇?”
鸢也摇摇头,急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报仇,可他已经为了她错过一次手术,她不想他再错过第二次。
苏星邑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反而握住了她的双手,鸢也抬起头,他在这进退两难里找到了一个让彼此周全的办法:“去吧,等你回来,我再做手术。”
鸢也怔了怔:“你放心?”
“当年不放心是因为你远在晋城,现在你在苏黎世,在这里,就算是沅家也动不了你。”苏星邑嗓音轻缓,“我护得住你。”
看他半响,鸢也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的手上。
“好。”
……
两日后,鸢也和安娜一起出发英国伦敦。
登机前,鸢也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安娜在打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走近了都没发现。
“安娜。”
安娜马上收起手机:“小姐。”
“你在跟谁打电话?”鸢也看向她垂下的手。
“跟庄园里的佣人,嘱咐他们明天早上要记得准备好先生所需用的东西,免得先生起来吃个早餐都要等。”安娜掩饰性地笑笑。
“庄园的早餐,不一直都是佣人们准备的吗?还要你再特意叮嘱一遍?”
安娜抿唇:“嗯,以防万一。”
可她怎么不相信呢?鸢也眯了一下眼睛,快速从她手里抢过手机。
安娜猝不及防被她得逞,下意识去抢回来,但鸢也已经看到最近通话,明明是tracy医生。
“为什么给医生打电话要骗我?”她脑子转得飞快,“苏先生出事了?”
安娜欲言又止,鸢也心下一沉,马上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