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还算顺利地赶到了武阳镇最大的医馆,济世堂。
老大夫神色凝重,先是往苏庆丰口里塞了一片百年山参,继而屏息凝神,搭脉问诊。
随后果断执笔,在纸上写下一剂药方交由药童,接着便是正骨,接骨,清创……
忙而不乱。
“病者体质本就不错,虽说耽搁了些时间,但人总归是救了回来!不过右腿伤势较重,回去之后得静养三个月,还需日日服药,你们谁随我抓药去?”
众人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感激。
苏向阳站起身来,直至现在身体还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真心实意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先生医术通神,妙手回春,这份大恩大德,咱们铭记于心,永不敢忘!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先生大恩!”
白胡子老大夫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他轻叹了口气,连忙将人扶起,
“行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既是大夫,治病救人自然就是我的本分,不必如此多礼!走吧,随我去抓药。”
大夫走后,胡氏方才仔细打量起安静躺在竹床上的丈夫。
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已清理包扎好,右腿绑了正骨的木板,总算没有鲜血再涌出。
尽管苏庆丰的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眉头舒展,显然正在一点点好转。
“璃儿,燕红,”胡氏泪流满面,紧紧拉住两人的手扣在胸口,“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否则,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璃看着身侧的父亲母亲,只觉心中似有万千烟花骤然绽放,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藏着整个星河。
这一世,父亲没有离开他们!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还有小弟,此刻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都在她身旁。
长久以来的遗憾终于被圆满!
苏璃呆愣了片刻,随后迸发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明媚而温暖,仿佛春日里的阳光,可笑着笑着,却又不自觉流下眼泪来。
“娘,往后咱们一家都要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何氏一开始有些不大自在,她嫁进苏家不过半年,虽说婆母待人宽和,从未磋磨打骂儿媳妇,但两人之间始终不曾像此刻这般亲密过。
说到底,她身为胡氏的儿媳妇,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的。
可此刻看着眼前双眸红肿的小姑子与婆母二人,想起今日那般惊心动魄的场景,她便也忍不住握紧了胡氏粗粝的手掌,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家人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全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起,屋内早就没了苏大伯与苏二伯两人的身影。
夏末的夜晚,暑气还未完全消退,时不时吹来几缕带着热气的微风,让本就心烦气躁的两人愈发坐立难安。
“老二,你给我老实交代,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四的腿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苏庆义从石阶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心里窝了一团火,往腰后一摸,才发觉出门走得太急,烟袋给落家里了,他没好气地瞪了苏庆田一眼:
“你知道就为了给他看个腿伤,花了多少银子吗?那可是整整十两,十两!都够咱们一大家子一整年的嚼用了,没见过这么能败家的!”
苏庆田觉得自己憋屈极了,在家被老爷子教训了一通也就算了,这会儿大哥也拿自己撒气。
更要紧的是,四弟这回没死成,不仅跟四房结了梁子,空间的秘密说不准也兜不住了,现在最煎熬的是自己才对。
他还没说啥呢,大哥就先吵吵上了。
“行了大哥!不就是让你稍微出了点银钱吗?爹娘平日里贴补你和大嫂的也不少,至于这么恼火吗?”
“老二,你这话可说得太亏心了啊,”苏庆义皱起眉头,“那是贴补我和你大嫂吗?那是为了给向明读书用的,再说了,向明读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老苏家!往后向明高中举人,你不也成了举人老爷的二伯吗?”
“哼,先考上秀才再说吧,什么举人老爷……”苏庆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咕叽什么呢?没吃饭呐!”苏庆义不悦。
苏庆田抬头瞥他一眼,气呼呼道:“是,我没吃饭,饿半宿了都!弟弟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你这做大哥的是不是该好好招待一顿?”
苏庆义胸口一窒,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一耳光,刚没了十两银子,这不争气的老二竟然还惦记上他的余粮了。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目光不由投向身后紧闭的木门,那门内亮着明晃晃的烛火,原本忙碌的人影也已散去。
说到底,今日这事都怨老四家那个小丫头!
他早知道家里来人准没好事,原本躲门后不出声这事儿就这么躲过去了,谁曾想,这该死的丫头居然一肚子坏水,还拿向明威胁上他了,实在可恶!
苏庆义吐出一口浊气,伸手一把捞起旁边蹲着的苏庆田,神情阴郁:“走,大哥领你吃饭去,咱们兄弟二人去酒楼好好喝一盅。”
“去酒楼?”苏庆田眼神迷茫,“哪来那么些银子啊,少说也得二两吧!”
苏庆义朝着面前的木门努努嘴,冷笑道:
“找你侄女要去呗!那可是十两银子,我就不信治个腿能全花干净……”
屋内,苏向盛依偎在母亲身旁,湖水般的大眼睛不住地眨巴着。
他的目光穿过窗棂,牢牢地粘在大伯和二伯身上,神情里满是警惕,像是一只守护领地的小兽。
不对,大伯和二伯的眼神很不对劲,大伯贴在二伯耳边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两人的笑容好可怕……
苏向盛打了个激灵,正准备伸手拉苏璃的衣角。
下一刻,只听“哐当”一声,苏庆田已经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了。
“弟妹啊,我和大哥还有事,既然老四没啥大碍,那我和大哥就先走一步了!对了,向阳人呢,咋不在这儿?”
苏庆田四下一打量,发现苏向阳不在屋里,心里不免更加得意。
老四家也就向阳骨头硬些,剩下的都是些软耳根子。
“临走的时候,娘嘱咐我给她带点针线布头,你说咱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我还想买些糕点带回去给爹娘尝尝,你这儿应该还剩不少银钱吧?都拿给我吧!”
“晚上天黑路滑,你们带着银子也不方便,万一弄丢了多闹心,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不是?”
苏庆田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里藏着狡黠,仿佛一只偷到油的老鼠,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