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坐在卧室地毯上,翻看着张丽珍给我的画本。
窗户依旧没关,今夜有微风,丝丝缕缕飘进来,按理体感应是很舒服的。
可它们怎么就像一双双手揪着我不放?为什么,在这五年里,或者更早,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韩锦衣是小竹的画画老师,刚来我家那年还在上大学,后来小竹死了,她也就离开了,我们再没联系过。
韩锦衣的家人在社交媒体上说,当年韩锦衣被前雇主介绍去松果会所画壁画,打算攒钱出国留学,松果会所给她开出了高昂报酬,还为她引荐了业内知名画廊。
因为执意出国,韩锦衣失踪前和家人吵了一架,所以家里以为她是偷跑出去读书才不和他们联系。
可一年、两年……她始终杳无音信,韩锦衣的家人后来出国找她,在她所说的学校里根本没有找到她,她们走访了很多地方,也没人见过她,这才选择报警,同时在网络求助,希望有见过韩锦衣的人和她们联系。
从警方给出的反馈来看,韩锦衣根本没有出国,那这些年她去了哪里?
我脑子很乱,翻页的手也越来越快。这个画本里,每一页都有小竹和韩锦衣的名字,当时小竹很喜欢韩锦衣,所以每幅画上,都会认真地写下指导老师的名字。
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幅画上,神情呆滞的女人躺在云里,身上没有穿衣服,只有一缕缕的云将她包裹。
阳光照在她身上,小鸟衔着一片树叶放在她的伤口上。如此温暖的画面,却衬得女人有些诡异……
我不自觉被画面吸引,看得愈发入神,连到门口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小寻,看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吓得手一抖,画本就掉在了地上。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见哥哥站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一个小纸袋,正微笑着看着我。
是哥哥回来了。
哥哥走过来,蹲在我面前,哄小孩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吓到小寻了,小寻看什么这么入神?”
我咽了咽口水,捡起画本,翻开到第一页:“是小竹的画……我想她了,你看这是她画的我们,是咱们小时候的样子。”
哥哥轻轻扫了画本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纸袋递给我:“小竹的画我也留了好几幅,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我接过哥哥手里的纸袋,埋头翻找起来。
不一会,我就从层层叠叠的包装里,拆出一只珐琅掐丝胸针,上面还点缀着许多海蓝宝和金珠。
我自小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从前小竹还在的时候,会给我画很多她想象中的饰品,那些略微有些夸张的物件,哥哥都会叫人做出来,送给我。
我仰起头,迟疑地问道:“这也是……小竹画的吗?”
“是啊,这次我出差的地方,有个非遗大师,我就去找他,让他做出来了。”
我鼻头一酸,扑进哥哥怀里紧紧抱住他。
哥哥很爱我和小竹,从来都是。
我把胸针紧紧攥在手里,小声问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老宅看看,我真的好想小竹,我好想回去。”
哥哥身体一僵,可他还未来得及回复我,这时张丽珍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两杯热牛奶。
张丽珍听见了我们的交谈,笑着接话道:“哎哟,咱们小寻这阵子是天天念着小竹,吃不好也睡不好,我看啊,不如我和老严这段时间先去把花园和楼上清理清理?下个月小寻就要过生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回老宅?”
我和哥哥从出生起就被张丽珍抱在怀里,她虽做着保姆的工作,我们却拿她当成长辈。
既然她这么说了,哥哥也就答应下来:“也好,小寻周四满课不在家,不用照顾她,你就每周四和严师傅过去一次,那里没什么东西了,打扫起来方便。下个月我们小寻就满二十岁了,哥哥一定要给小寻准备一个大惊喜。”
是二十岁生日吗……
可是为什么要等生日那天才能回去?
我犹豫了片刻,想要再多问几句,哥哥却注意到了我低落的情绪,笑容逐渐消失。
哥哥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小寻不愿意吗?”
“没有。”我忙为自己辩解:“我愿意,只是离我生日还太久了,我不能早点过去吗?我也可以帮着收拾。”
哥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你就是个急性子,那灰尘大对身体不好,你再忍一阵,要听话。”
我不想再等,但哥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任性。
我忽然想到一件未来得及向哥哥确认的事,忙拉着哥哥的手,急切地求证:“哥,前几天张妈说电费小程序崩了,我顺路,就去营业厅帮家里交电费,老宅不是没人住了吗?怎么会要交那么高的电费?”
哥哥听到我的话,目光忽然变得古怪:“交电费也不急那一天两天的,你怎么还费时跑一趟?小程序故障不是几天就能修好吗?老宅一直没人住,我就把后门的仓库租给人家存放冻货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之前住的地方他们不会进去。既然下个月要回老宅给你过生日,月底我就叫他们搬走。”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哥,我就是想帮家里做点事,你怎么不夸我……”
“夸你夸你,我们小寻最懂事最贴心。”
哥哥给面子地捏着我的脸,眼底的笑意却消失了。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站在一旁的张丽珍,张丽珍脸色有些苍白,她讪笑着解释:“怪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想着事情解决一桩算一桩,还要小寻替我跑一趟。”
哥哥没有接话,仍是对着我说:“好了,时候不早了,小寻趁热把牛奶喝了,早些休息吧。”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可为什么,哥哥已经答应我回老宅了,我却没有预想中高兴。
为什么偏偏是我生日那天?
半夜躺在床上,我好几次想合眼,却都被噩梦惊醒。
我好像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一个月后你生日那天你会被你哥杀害……”
“一个月后你生日那天……”
我快要窒息了,轻薄的空调被铺在我身上就像一张巨大的网。
挣扎着伸手打开落地灯,我喘着粗气,像溺水的人寻找稻草一般,摸索着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好一会,我还是拨通了谌载辛的电话。
谌载辛接电话的速度很快,没等他开口,我就急切地问道:“喂,是谌载辛吗?”
“是。”
“你是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谌载辛吗……”
“仓寻,大晚上的老子值班呢,你犯什么病?”
谌载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提起来的心瞬时就落了回去。
这是谌载辛的号码,可他不是上一次给我打电话的人。
我没想到谌载辛能这么快认出我的声音,但他熟悉的语气传来,我反倒放松了不少。
我胡诌道:“晚上睡不着觉,跟你开个玩笑。”
可是谌载辛并不想和我开玩笑,他声音里带着疲惫:“行了,老子在值班,你赶紧睡觉,最烦你们这种有觉不睡的人!”
挂断电话之后,我才发现被谌载辛骂这一顿,心里的恐惧已然消散许多。
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太真实,倒是每每和他接触时,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所处的世界不是一场梦。
那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谌载辛,他还会再打来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