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洒在稻香村上空,氤氲着炊烟袅袅,如梦似幻。
村里主干道两旁,是满目的金色稻穗,它们饱满的垂在稻枝上。
路过的村民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簸箕,相互打着招呼,个个面上是即将丰收的喜悦。
“孩子他爹,是前面那家吧?也不知道对方今日会不会反悔……”
王娥一手提着鸡,一手提着鸭,每只鸡腿和鸭腿都绑着红绸。
苍老的目光望向前方的屋子,闪过一阵惆怅。
“既然对方让我们过来,那铁定是同意的。你不要太忧心,去了便知道。”李忠汉拉着板车,时不时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汗。
他扭头看了下板车的半扇猪肉,加快了步伐往前方走。
不多时他们走到门口,张庆和舒琼兰都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他们过来,连忙热情的让儿子李学昌去倒茶。
“亲家太客气,只要你们能把冉冉当做自家女儿对待,我们就别无所求了。”
张庆想到自家女儿现在的样子,他也是愁得不行。
好好的一个女儿,三个月前上山了一趟,再度下山便变得痴痴傻傻。
原本说定的亲事,在听说女儿变傻后也被退掉。
眼看女儿的年纪快十八,再不把婆家定下来,以后更难嫁人。
李家虽然世代屠夫,家世比不上跟冉冉原先定亲的那户布商,但嫁过去好歹也算吃穿不愁。
再加上他调查过,李家两老憨厚本分,也做不出苛待儿媳的事,有他们照看着,属实是冉冉最好的出路了。
“你们且放心,冉冉只要嫁进我们家,我们定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头。我们还能动,家里的活我们两个做,铺子那边有阿礡和他弟弟,也不会劳累到她。”
李忠汉确定张庆一家没有悔婚的意思,悬着的心放下来。
他接过张学昌递过来的茶,顾不上吹去茶叶沫,一口气喝光杯中茶水。
不怪妻子担心,实在是他们儿子李礴太糙了。
他从小跟着他杀猪宰羊,没怎么上过学堂,更没跟人接触过,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十一岁那年陪他牧羊,半夜他睡着了,是李礡斩杀了头狼他们才得以脱身。可这件事被村里的人知道后,都说李礡命中带煞,身上满是戾气,谁靠近谁会倒霉。
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吃肉长大,身材也高大魁梧。
媒婆见到他都犯怵。
更别说女方的家人,一看到他的面相和身材,便都打了退堂鼓。
哪怕他们聘礼高出同村人数倍,依然没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李礴。
这么一耽搁,同龄人都抱上一儿半女了,只有李礴的婚事还没着落。
他们也打听过,张清冉肤白貌美,是十里八村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虽然三个月前上山摔了一跤,现在脑袋有点不清醒。
但还知道给地里的父母送饭,每天都笑眯眯的。
可见是个善良可人疼的孩子。
他们对李礴媳妇要求不高,只希望有个人陪着李礴。
那孩子太过老实本分,这些年愈发沉默。
跟他们在一起,一天都没有三句话,好不容易说上两句,不是“嗯”便是“好”。
他们两老担心,再这么拖下去,李礴要孤独终老。
“对于亲家二老,我们夫妇倒是很放心。就是对于李礴,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庆听完李忠汉的话,眼神瞥向妻子舒琼兰。
舒琼兰用眼神示意张庆说出来,张庆这才继续开口。
“我们希望成婚当日,贤婿能写份保证书。他要保证,任何情况下,不可对我们家冉冉动手。一旦打了我女儿,婚事作罢,女儿我领回家。”
张庆也听说过李礡十一岁曾打死过一匹狼。
他家闺女虽然有点傻,但毕竟也是他心尖尖宠着长大的。
若嫁出去被相公打,他宁愿一辈子养着她。
“亲家请放宽心,我们家李礴话少,可心地善良,他从不对人动手。保证书我这就让他写好,成婚当日带过来交给冉冉。”
李忠汉还以为张庆反悔了,听到是这个要求,他瞬间大笑起来。
眉宇间的惆怅,一扫而光。
王娥也没想到亲事这么顺利定下。
她从板车的草垛下拿出一个红布。
将红布解开放到桌面上。
“这是十两白银,你们抚养女儿十几年不容易,万万要收下。”
十两白银,是普通人家五年花销。
旁人的聘礼一般只有一两,二两都算富裕人家。
张庆和舒琼兰没想到李家家境这么好。
一次性能拿出十两。
原本只是想给自家女儿找个归宿,没成想一不小心嫁到好人家。
“还有这些鸡鸭和猪肉,都是自家养的,不算什么,听说亲家家里人多,想必是足够吃上几天,若是不够,尽管找李礴,我们前两年养的猪陆续要出圈了,让他给你们送。”
李忠汉敲定了李礴的婚事,现在心情大好。
他掀开干稻草,抗出板车上的半扇猪肉,怕他们搬不动,还帮他们把猪肉搬到旁边的厨房去。
舒琼兰看着李忠汉扛猪的背影,不由得想象到张清冉被李礴扛起来摔到地上的画面。
她的心一阵复杂。
她家冉冉那么娇弱,李礴要是真敢动她一根手指,她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女儿接回来!
等李忠汉和王娥离开,张庆招呼着自家哥哥弟弟过来分猪肉。
舒琼兰则去了张清冉的闺房。
张清冉自从变傻后,就格外贪睡。
每天不到日晒三竿不起床。
在家里,他们纵着她。
嫁去李家,也不知道李家人能不能宠着疼着她。
想到以前明媚爽朗的女儿,变成如今模样,舒琼兰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
“娘,你怎么哭了?我又惹祸了吗?”
张清冉正在睡觉,突然一滴泪砸到她睫毛上,她睁开浓而长的睫毛,露出亮晶晶的双眸。
她怕热,晚上都是穿着自己改制的亵衣睡的。
一坐起来,嫩白宛若藕节般的胳膊便露出来。
漆黑的长发披散到胸前,朝阳透过窗户的白纸进来,在她脸上打上一层淡黄色光晕。
莹白肌肤上,绒毛根根可见。
高挺的鼻子,红润粉嫩的唇。
怎么看都不像村里人,倒像城里千金小姐,被娇养长大似的。
因为刚睡醒,嗓音软糯透着一股撒娇意味,舒琼兰听着心都融化了。
“冉冉,娘亲有件事要跟你说。你今年已经十八,不能一辈子待在娘亲身边。所以娘亲跟你爹爹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对方叫李礴,是木棉村的屠夫。你公婆憨厚老实,年龄也不算大。嫁过去,家里的事有你婆婆操持,铺子有李礴,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不会缺衣少食,更不会受委屈。”
“娘亲知道你不舍得离开娘亲,可女大不能留。你终归是要嫁人的。”
舒琼兰替张清冉把耳边碎发挽到耳后。
她抱着她的头,希望她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只要娘亲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娘亲不哭,冉冉给你吹吹……”
张清冉虽然脑袋不灵活,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村里人茶余饭后就喜欢议论她。
因为她变傻被退亲的事,她爹爹和娘亲已经在村里抬不起头。
若是能早点嫁出去,哥哥姐姐们也能挺直脊梁各自婚嫁。
何况,姐姐说过了,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
嫁给谁又不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