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何时发现她了
夏霁无奈地缩了缩身子,她明明藏得很好,还有乐绫帮忙望风,竟还被他发现。
这一路颠簸,她身子快要散架,她揉揉肩膀,又抬起发木的脚动动,抓着横木往外一小寸一小寸挪。
夏霁的脚尖刚碰触到地面,只听得一声娇笑:端王果真不俗,敢把后宫嫔妃拐带出宫,是嫌命太长了吗
夏霁的身子僵在原地,又轻抬起脚。
眼前一双樱粉绣花翘头履,款步走向沈淮序,裙摆随着她步步生花,微风一拂,如水般荡漾。
夏霁初见沈淮序时,街头百姓议论其风流不羁。
今日得见,所言不虚。
外臣不得进出后宫,妃嫔们只有在国宴中才会与他们遥遥相见,而他们二人居然出宫私会。
夏霁不由得屏息,若被他们发现自己知晓他们秘密,她这小命怕是不保。
狐皮裘鞋走得远了些,错开话锋:德妃娘娘,不想知道令尊当年为何而死吗
翘头履跟上几步,事关重大,两人渐渐走远,声音亦越来越小。
夏霁又开始轻挪身子,她需趁得两人离开时先走为上。
车夫一直在旁候着,像木头般一动不动,夏霁只好盯着车夫的鞋子,静静候着。
她和车夫一人靠树,一人藏着,僵了半个时辰之久。
北齐已然入冬,冷风呼啸。
夏霁却急出一头密汗,浸湿了发梢,她心里默默祈祷沈淮序再谈会,车夫快离开。
喵~一只小猫高扬着尾巴出现在她眼前,夏霁将食指压在唇上,小猫又是一声,喵~
它踏着脚步慢慢靠近夏霁,她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小幅伸手试着去抓它。
小猫登时叫得更欢、更大声了。
车夫本靠在一旁暂歇,被叫声惹得心烦,他走近车舆,蹲低身子。
夏霁捂着双眸,已经不敢看了。
车夫大手伸在轿底随手乱挥去抓,小猫吓得绒毛直立,到处乱窜,一脚扯开夏霁头上绸带,跑远了。
猫跑了,车夫收了手,回到老位置继续候着。
刚才一幕却被迎面走来的沈淮序和德妃看得真切。
一白色小猫从轿底扯下一抹绸带跑了,这绸带一看便是宫内之物,他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德妃退后几步,躲于树下,沈淮序示意车夫抄起木棍,他抬起一脚踢在车底:什么人,出来!
夏霁长叹一口气,真是栽他手里了。
她慢慢挪着身子,从轿底爬出,因着一路颠簸,她发髻松散,额间垂满碎发,身上的衣服被横木所拉扯,开了不少口子,满面尘灰,颇显狼狈。
沈淮序走近,眉头紧锁,歪头打量她:怎么又是你
夏霁垂头丧气地耸耸肩:怎么又被发现了!
德妃自知今日之事实在冒险,被夏霁一路跟踪,心里本慌得很,认出她宫女装束后,冷笑出声:哪宫的贱婢,也敢偷溜出宫。
她看向沈淮序:既然她知晓我们的事,听到你我之间谈话,留不得了。
夏霁抿嘴假意笑着,她可当真什么都没听到,至于德妃的父亲如何死的她亦不想知道。
她微挪着步子,往后撤,转身欲跑,被车夫一手刀劈晕。
沈淮序让车夫将她抬进车舆:这宫女是年贵妃的宫里的人,无故没了,本王不好交代,无非是个哑巴,说不出去,不必惊慌。他提步走进车中。
德妃嗔怨地随后进入车舆中,也不再多言,三人一车回了宫。
*
一双清眸缓缓张开,阿静四下望去,她身处一田舍中。
屋里炭火旺盛,正烧着水,冒出缕缕白气,她逡巡一圈,该屋主应是个男子,一面墙上挂着各种钳子、锉刀、模具...整齐有序。
屋内仅一张桌子和椅子,储物柜上放着些麻绳和几只蜡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掀开棉被,身上的衣物已被换过,身上的匕首不翼而飞,她警惕地翻身下床,左下腹部一扯,疼得厉害。
阿静揭开衣服,此处受了伤被包扎过了。
她细细回忆那日与公主分开后,她转身跑进隔壁巷中,后被人用迷药迷了眼,一番缠斗后受伤,昏迷前她跑入人群中,再醒来便在此。
公主!阿静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公主孤身一人,若被他们找到,她不忍再想。
她迅速从床上坐起穿鞋,因伤口未愈,疼得她汗涔涔的,她以另一侧手撑着身子弯腰站起,抬头迎上门口的男子。
男子如山一般立在门口,大夏男儿个个魁梧挺拔,身量不低,但阿静还是不自觉怔住了,眼前的人竟比门框高出半头,他往门前一立,完全把门挡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缕光。
男子探身侧着进屋,手里拿着一碗药,药碗在他的大手中如一块盐巴。
在这方小小田舍中,他只能微弓着身子,进屋后他才发现阿静醒了。
他把药丸往前一递,因他力量过大,碗里的药摇摇晃晃洒出去大半,他伸手去接,洒了满手。
阿静犹豫着不敢喝,先开口道谢:多谢大哥照顾,我还有急事。她伸手去摸怀里的钱袋,想起衣服已被换下,她现在身无分文。
男子把药碗小心放在桌上,拉开橱柜,阿静带血的衣服置于其中:换,婆。
阿静捂着伤口上前,拿起衣服里外检查,钱袋和匕首都在,她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金子递给男子:这几日打扰了,这些银子你收下。
男子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慢慢吐出一个字:不。
阿静不欲与她多作纠缠,把金子放在桌上:告辞。
她还未走出一步,胳膊被人从后拉住,咔得一声骨头的脆响,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拉她的男子。
男子害怕地把手松开,阿静的手臂半截垂下,脱臼了。
男子看着她的手臂,眉毛拧到一起,往前一步,阿静连连后退:大哥,你先别过来。
男子愧疚退后几步,指着桌上的药:喝。转身出门了。
阿静之前的衣服已不能再穿,她咬在口中,自己把脱臼手臂复位,将东西收好,出门后便惊在原地,这儿不是望京。
隔壁阿婆热心肠,她告诉阿静,这男子名唤大山,是这儿的铁匠,去望京送铁途中遇到受伤的她,将其带回,衣服是阿婆帮忙换下。
这是望京城外的蔚县,距离望京五十里地。
阿静向阿婆道谢,刚起身被她拉下:你如今受着伤,要去何处啊大夫说了等你醒后,要喝十天药,这么金贵的药,你不能浪费啊。
阿静礼貌笑着:我与人有约,已经晚了,我必须得走。
最终,在阿婆好言相劝下,她暂住一晚,从蔚县去望京每日只有一班车,她若连夜走去望京,只怕会昏死在路上。
*
夏霁睁眼,看见金丝软帐,奢靡又俗气的布置,她果真又折回了北齐皇宫。
她猛地坐起,垂眼摸摸自己身上衣服,幸好还在。
这儿不是配房,是沈淮序的寝殿。
夏霁掀起身上锦被,提鞋欲跑,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沈淮序。
沈淮序拎着她转了个向,把她推到床榻边,一腿支起,另一手拦住她:你如此大摇大摆跑出,万一被德妃的人盯上,我可保不了你。
夏霁被困在原地,她抬手虚空写了个无字,这字她记得,北齐同大夏一样书写方式,又指指耳朵。
如何,你想说你没听到沈淮序瞥了一眼,浅笑道。
夏霁睁着明亮的眸子不住点头。
你觉得德妃会信么沈淮序浅笑出声。
若想从宫里逃跑,那可得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既已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事,需得为此付出代价。
沈淮序拉开一旁柜子,抽出其中一个四方锦匣,单手抱着匣子,慢条斯理地翻找。
拿出一个瓷瓶,又摇摇头放下,指节泛着冷光。
夏霁被他用身子环住,仰头看他,他那些奇怪的药粉、药丸,夏霁领教过,莫说杀人于无形,也怪异得很。
她趁他认真翻找时,用力一推,弯着身子从他手臂下钻出,提脚就跑。
这沈淮序阴晴不定,如今被她撞破秘密,不知会如何折磨她。
殿门离她近在咫尺,只一步了!
她的脚停在半空,无论如何扑腾往前,都无法继续跨进一步,沈淮序用手抓着她的发髻,扯着她往回拉:省省力气,让你走得轻松一些。
夏霁的头发被他扯得生疼,不住拍打他。
沈淮序将她拉至橱柜边,大手一握攥着她两只手腕,拽着她四下寻找捆绑的绳子。
夏霁双手被缚,脚不停地踢打他,沈淮序任由她踢着,继续翻找。
夏霁猛地一脚踢到他胯裆,沈淮序吃痛蹲下,抓着她手的力道却愈发紧了,夏霁无处可躲。
沈淮序慢慢从痛感中恢复,他凝眸对上夏霁的目光,看到她头上半边绸带,一把扯下,将其拉至床榻边,用绸带捆住她一只手。
怕她逃了,他死死攥住她另一只手,然后从匣中取出一黑色瓷瓶,倒出其中黑色药丸,两指捏住,凑到夏霁嘴边,淡淡道:我从不想杀女子,但是你是个例外。
接着他捏开夏霁的嘴,把药丸塞进她口中,确认她咽下后,沈淮序将绸带松开,把她推至门外:快宫禁了,赶紧回配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