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亮今日原本休沐,正在后宅的家里听姨娘唱着小曲儿,好不快活。
听下人来报,说是叶大将军登门,在府衙的花厅内等着自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哪个叶大将军?”
“哎呦我的大人,还能有哪个叶大将军,就是年前刚回来的叶庆山叶大将军啊!”
“他来干什么?”郭崇亮闻言坐起身一摆手,姨娘赶紧停了下来,识趣地抱着琵琶离开了。
虽说府衙捕快跟羽林军之间的争斗,对郭崇亮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他依旧觉得叶庆山十分不给自己面子。
但是碍于人家官职比他高,如今又正受皇上器重,他也不敢造次罢了。
郭崇亮冲下人不满道:“你没跟他说我今日休沐么?说我不在家都不会么?”
“大人,叶将军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是今天说您不在,人家明天再来,岂不是越闹越大。
“所以小的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来回禀您才最合适
“兴师问罪?”郭崇亮听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他一上任就拿顺天府衙门开刀,我都没说什么,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到这里,郭崇亮起身吩咐道:“来人,更衣,待我出去会会他,看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就算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找人立威,也没道理盯着咱们顺天府衙门不放
郭崇亮穿好官服,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直奔前衙去了。
到了花厅之后,本以为要面对叶庆山的指责,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却出奇的温和,还跟他拉起了家常。
“郭大人应该知道,叶某出身贫寒,能有今日的地位,多亏了圣上眷顾
郭崇亮本来气势高昂地过来,却被叶庆山的态度一下子给弄得泄了气。
“叶大将军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谦虚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您在边关用命拼杀出来的。
“皇上器重您,也是因为您有真本事啊!”
“郭大人谬赞了叶庆山摆摆手道,“我出去当兵这么多年,回来才知道父母早就撒手人寰,如今最亲近的,也只剩大伯一家人了
郭崇亮听了这话,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随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俗话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叶大人的父母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体谅您的
“就连大伯都没活着看到我出人头地的这一天,好在大伯家的四个兄弟都是好样的,跟我关系也十分亲厚。
“我在这世上终归不是孤身一人,所以我是真心把他们当亲兄弟一样看待的
“那的确很好啊,恭喜叶大将军郭崇亮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那几个兄弟,都是顶好的人品。
“虽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从来不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做事
“如此深明大义的兄弟,着实不多见了,叶大将军好福气啊!”
郭崇亮觉得自己已经夸累了,他甚至想问问叶庆山,你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有几个好兄弟不成?
不过他紧接着又警惕起来,难不成是自家哪个兄弟在外面打着自己的旗号做了什么事,还犯到了叶庆山手里去了?
但是左思右想,最近家里人似乎也都挺安分的,没听说出了什么乱子啊!
如果真有兄弟犯到叶庆山手里头,那他娘早就该来找他哭了。
他想不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听叶庆山继续墨迹。
“当然了,这样对我是极好的事儿,他们生怕在外面给我惹了麻烦。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如今在京城做生意,被人欺负了,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想给他们撑腰都很难
郭崇亮一听这话,终于来了精神,心想总算说到重点了。
于是他十分大度地说:“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这还不简单,叶大将军您只管告诉我,您兄弟在哪里做生意。
“我让府衙的捕快和差役都帮忙照顾一下不就得了
不料叶庆山却摇摇头道:“郭大人,这可就不敢劳烦您府衙的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您府衙的人不去欺负我家大哥,我就在这儿给您道谢了
郭崇亮一下子蒙圈了。
啥意思?
合着这个叶大将军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犯事儿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手底下的人?
“叶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
叶庆山喝了口茶道:“其实我那大哥,郭大人应该也认识才对。
“就是之前被皇上赞许过的叶庆晨
“叶庆晨?”郭崇亮一拍脑门,这两个人的名字就差一个字,自己居然从来都没把他俩联系到一起,“您是说那个打虎英雄叶庆晨叶壮士?”
“正是,大哥成了打虎英雄,似乎还参加过府衙的庆功宴,跟您应该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郭崇亮哪里会不记得,他还记得叶庆晨跟秦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他之前还奇怪,为何秦府会跟一个平民百姓关系匪浅,如今看来倒是他消息太过滞涩,居然都不知道叶庆晨居然是叶庆晨的大哥。
这下都不用叶庆晨细说,郭崇亮就已经基本猜出来手底下的人都干了什么。
说实话,寻常百姓想在京城做生意,就没有不被官差压榨的。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送点礼、给点好处息事宁人。
当然,一般情况下,捕快和差役们也不会太过紧逼,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如果叶老大真如叶庆山说的那样低调,被官差找事儿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潜规则,都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细说的。
所以郭崇亮只得道:“您看这事儿闹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么!
“我这就把鲁捕头叫来,一定要把这件事彻查到底,还您大哥一个公道
于是便有了下人去叫鲁长东过来这一幕。
鲁长东心里七上八下地过来,进屋先行礼见过了叶庆山和郭崇亮,躬身道:“不知大人叫属下前来可是有何事吩咐?”
郭崇亮便将叶庆山说的事儿简单跟鲁长东说了一下。
鲁长东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姓梁的那个吝啬鬼会突然来给自己送礼,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儿子闯祸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回来居然还敢跟自己主动告状、倒打一耙。
幸亏自己这还没来得及插手,不然岂不是要被姓梁的给拖下水了?
鲁长东越想越生气,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梁父给牺牲掉了。
“大人,其实这件事,属下已经有所耳闻,正在内部调查之中。
“目前已经锁定了有嫌疑的人,因为尚未最终将人扣押,所以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没想到险些造成叶大将军和大人之间的误会,实在是属下考虑不周所致,属下在这里给二位大人赔罪了
郭崇亮一听这话心头一喜,甭管鲁长东这话说得是真是假,至少在叶庆山面前给自己挽回了不少面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们尚未查实,没有向我禀报也情有可原
叶庆山则道:“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之人,不如现在就直接把人带过来,正好当着我和郭大人的面审问清楚
郭崇亮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赶紧看向鲁长东。
却发现鲁长东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郭崇亮赶紧道:“没听到叶大将军说的话么,赶紧去把人带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鲁长东听到郭崇亮的吩咐才领命而去。
叶庆山道:“鲁捕头不错,果然是郭大人的得力干将啊!”
“是啊!”郭崇亮讪讪地应道。
他心里其实还是捏了把汗,直到鲁长东很快将梁捕快带了过来。
“大人,就是他!”鲁长东道,“梁鸣山经儿子之手收受贿赂,去游记饺子铺诬陷冤枉店主。
“没想到被在店内吃饭的羽林军识破,将他儿子扣押讯问。
“他回来之后非但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试图颠倒黑白,并且通过给我送礼,让我帮他摆平一切,并将他儿子捞出来。
“属下当时就觉得不对,为了不打草惊蛇,于是暂时收下东西,并且派人暗中调查此事。
“如今真相大白,人赃并获,东西和银子都在这里,还望大人明断
这话说完,立刻有两个人过来,从后面扣住了梁鸣山的双臂,压得他不得不弯下了腰。
梁鸣山整个人都傻了。
他被鲁长东叫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儿子被讨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跟着进屋,结果面临的居然是这样的场面?
梁鸣山努力梗着脖子质问:“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说让我跟你过来见我儿子么……”
鲁长东板着脸道:“那自然是为了防止你逃跑或是突然爆起伤人才骗你的
叶庆山却道:“倒也不全是骗你的,来人,把人都带上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押着卢大娘子、卢进财和梁耀辉进来了。
“这个案子本就该是府衙的管辖,今日羽林军的几个人为了护着我大哥大嫂,做法着实逾越了。
“我专门把人带过来,正式将这个案子移交给您,还望郭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当然,羽林军那几个小子,我也一定会按规矩处罚的
直到此时,郭崇亮才终于明白了叶庆山此行的全部目的。
这一番连消带打,不但将府衙的捕快牵扯其中,还巧妙地撇清了自己在其中的干系。
最后更是以退为进,把案子再重新丢还给顺天府,还显得他是在替郭崇亮考虑。
如此一来,郭崇亮都没办法以羽林军逾越为由上折子参奏。
他甚至还要因为有自家手下牵扯其中而不得不帮着粉饰太平,尽量不让这件事引起更大的波澜。
想到这里,郭崇亮就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谁说叶庆山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瞧人家回京之后这一件件事,哪一件是没脑子的人能办得出来的?
但是无论心里多生气,郭崇亮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叶大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件事错在我对手下管束不严。
“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就算不是羽林军,也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几个人您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不会包庇纵容,会尽快给您……和游记饺子馆一个结果的
叶庆山这才起身,笑着说:“我就知道郭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是被下面一些欺上瞒下的小人蒙蔽了。
“如今得了郭大人这就话,我回去也好跟我哥嫂有个交代了
郭崇亮陪着笑将叶庆山送出衙门,回来就气得掀翻了屋里的桌子。
他指着鲁长东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负责了,一定给我严查严办!”
“是,属下遵命
梁鸣山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这次必然是难逃责罚了,一时间都顾不得场合,直接冲着儿子破口大骂。
梁耀辉还没见过父亲这般模样,被吓得双腿发软,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卢家母子更是面面相觑,他们着实没想到游记饺子馆居然还有这么硬的背景。
卢大娘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边哭边骂:“好你个游娘子,你有这么硬的靠山,为何不早说。
“早知如此我又怎么敢去招惹你?如今害得我们母子……”
这话说得简直蛮不讲理,连一旁的差役都听不下去了。
不等鲁长东吩咐,差役们就赶紧把几个人拖下去,关进了府衙大牢。
叶庆山从府衙离开之后,也没急着回府,而是先去了游记饺子馆。
他这次没有选择低调出行,而是亲自骑着马、带着手下,摆足了将军的仪仗。
一行人来到饺子馆门口,就已经吸引了不知多少路人的关注。
叶庆山当众翻身下马,径直走进饺子馆,冲正在给客人上饺子的叶大嫂唤了声:“嫂嫂,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都不叫人去跟弟弟说一声呢!”
此言一出,店内外瞬间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