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恩在灵堂前已经向众臣宣布了太上皇的临终遗命。
萧彦带兵直捣羌国腹地,杀了羌国的国君,让三十万羌军仓皇撤军。
此等大功在前,萧彦重新回到摄政王的位置,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是以于大人十分自然地将称呼又改成了王爷。
萧彦抓了一把纸钱投进火盆,纸钱遇火星瞬间燃烧起来。
他才沉沉看向于大人,说说看。
于大人道:下官仔细检查了火场,火场里有股刺鼻的气味,而且那些没完全被烧毁的木头上,都熏得十分发黑。
那是被火油熏过的痕迹,下官在周围仔细检查过了,发现靠近墙根的一些地方,尤其是床榻和软榻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点残留的火油。
依属下判断,这些火油是事先有人浇在了卧室外墙根下的地方,也就是说林静雪还有别的帮手。
属下审问过叛军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掌控宫城防卫,但并没有人带火油进来。
萧怀礼和陈氏(太皇太后)带着林静雪是在叛军下药控制了太上皇和陛下之后才进宫的,他们进来时并没有带火油。
萧庆带来的兵马是从西北一路奔波回来的,也没有携带火油进宫。
林静雪是看萧庆和萧怀礼先后兵败后,趁乱跑出去的,可见放火也是临时的决定,仓促之间,她去哪里能找到火油呢
萧彦皱眉,也就是说有人事先将火油洒好了,只是让林静雪过去放火,你觉得是谁将火油带进来的
于大人挠了挠稀稀疏疏的头发,点头。
很难判断,宫变这两日进过宫里的人太多了,有宗室,还有叛变的大臣,还有许多女眷。
这些都需要臣一一去排查,哦,还有荆南国的凌王。
提到凌王,于大人小眼转了转,略带试探地看着萧彦。
毕竟大家都知道,凌王是萧彦的亲生父亲,虽然他不认。
萧彦继续往火盆里加着纸钱,连眼皮都没抬,毫不犹豫道:查,任何有嫌疑的人都要排查。
现在来看,如果林静雪背后真的还有人指使,那么她放火就不仅仅是为了给谢恒带走孩子拖延时间。
目的就是为了杀皇兄,皇嫂和怀恩。
不管是谁,害了他哥,都要付出代价!
于大人离开了。
一直在旁边守灵的萧怀恩走过来,跪在火盆旁,学着他的样子往火盆里加纸钱。
看向萧彦的小脸难掩担忧之色。
三叔,三婶她还好吗
他已经知道了孩子不见的消息。
萧彦眼底溢出一抹苦涩。
孩子不见了,楠楠怎么可能会好
萧怀恩靠近萧彦,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神色坚定。
我听温嬷嬷说,三婶生的是个小弟弟,叫怀璟。
三叔你别担心,我刚才求父皇保佑了,我们一定能找到怀璟弟弟的。
萧彦转头定定看着萧怀恩。
萧怀恩满打满算,今年还不到八岁,虽然做了皇帝,但顽童之心不改。
除了偶尔在朝臣面前努力端着架子,其他时候还是个调皮甚至有些顽劣的小孩子。
可这次宫变,他眼底的稚嫩褪去不少,变得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
萧彦抿着嘴抬头像往常一样,揉了揉萧怀恩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天黑了,去用晚饭吧。
若是以前,被他这般揉脑袋,怀恩定然就要蹭过来抱着他撒娇。
可现在,萧怀恩只是摇摇头,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漆楠木棺,低声道:我不饿,想再陪陪父皇。
萧彦嗓子堵得有些难受,不再揉他的脑袋,像是对大人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话,吃了饭再来陪你父皇,你父皇向来不喜欢你饿肚子,忘了吗
萧怀恩眼圈一红,没再拒绝,转头离开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才抬手拭去了落下的眼泪。
萧彦看到他的小动作,心里越发难受。
慢慢踱步走到棺木跟前,看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太上皇。
许久,他将额头轻轻贴在了棺木上,声音低哑,像是小时候兄弟俩说话一般。
哥你看到了吗怀恩长大了,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哥,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了你,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不管用多久的时间,我都要为你报仇。
哥你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我找到怀璟啊
萧怀恩额头抵着棺木,声音越来越低。
哥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害怕真的找不到怀璟,又害怕晚一步,找到怀璟的时候他已经.....
我甚至都不敢回去看楠楠,我不敢面对她,我怕她问我为什么还没找到怀璟,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脆弱,我要做朝臣们信赖的摄政王,我是皇嫂和怀恩的依靠,我是楠楠的希望....
可是哥,我好累啊,就让我靠在你身边,软弱这一会儿,好吗
灵堂内有微风吹进来,烛火摇晃不定。
初夏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温暖而又干燥,就像皇兄的大手曾经抚摸过他的头顶。
萧彦靠在棺木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真的多了一只手。
萧彦浑身一颤,倏然转头看去。
皇兄。
抬眸却对上了一双幽深阴郁的紫眸,萧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蹲在他面前。
萧彦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来。
是你啊。
萧恪眼神幽幽看着他,沉默好半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
我不嫌弃你叫我哥。
萧彦冷冷撇了他一眼,扶着棺木缓缓站起来。
呵,让谁叫哥呢我比你大三个月好吗
当然,你也不用叫我哥,我嫌弃你蠢。
萧恪阴郁的紫眸微微眯了眯,却只是站起身来,没像往常一样发狂。
萧彦有些惊讶。
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萧恪目光幽幽,你感觉到了
并没有!
萧彦挑了挑眉,有话直说,在我皇兄面前,我不想揍人。
萧恪手指抠着腰间的软剑,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萧彦等得有些不耐烦,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
萧恪伸手拉住他,抠着软剑的手总算拿下来,耷拉着脑袋,缓缓说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