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檀明赶紧扯了她一下:“快跪下,接旨啊!”
燕宁一片懵懂,慌张下跪,额头磕地。
“奉天承运,陛下召曰:长宁郡主燕宁与清河王世子陆辰烨之婚约,本为钦赐,是为结两姓之好;然清河王陆鸿儒私自篡改工程图纸,修建堤坝偷工减料,致使堤坝垮塌,百姓受灾,死伤无数,罪在社稷,其敛财害命,为法理不能容,宗族受其所累,其子陆辰烨已不堪匹配长宁郡主,故,朕收回赐婚,钦此!”
官淼宣读完毕,将圣旨合起来,递给燕宁。
“长宁郡主,接旨!”
燕宁高举双手,捧住一纸明黄。
“燕宁,接旨!”
她打开圣旨,看了又看,所述同官淼方才念的并无二致。
震惊,且意外。
毕竟是皇帝赐婚,竟如此迅速就收回了?
谢凛,这便是让她静候的佳音吗?
她侧头看着笑嘻嘻的檀明,似乎明白了什么。
檀明见她不说话,问道:“怎么,你这回不会舍不得那陆辰烨了?”
再抬头,陆辰烨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摇头道:“不,不可能……”
见燕宁看着他,便以为燕宁真是舍不得他。
挣扎着要过去找燕宁,可镣铐加身,他步履维艰,被禁卫军拦住了。
“宁儿!你我真心相爱,陛下不能拆散我们……”
“你快去求陛下收回旨意……”
“我要娶你,我此生只娶唯一的妻子,宁儿,你去求陛下……”
燕宁终于看见了何晚绾,她藏在人群中,轻纱遮面,可燕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陆辰烨每挣扎一下,何晚绾看她的目光便怨毒一分。
到了这个时候,陆辰烨能想到的人,却是燕宁。
于他而言,燕宁是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更是他善后的强大助力。
前世,他每一次惹事犯错,都是燕宁帮他向太后和陛下求情。
可最终,他却说:她只是他为何晚绾豢养蛊虫的工具人!
而何晚绾,踩着她的命,以外室上位,在她死做鬼的十年里,稳坐王府世子妃位置,到后来的清河王妃。
何晚绾夺了她的命,占了她的位置,骄傲地活了那么多年。
她却在死后做了十年的冤鬼,魂魄不散,无法往生极乐。
重来一世,她自然不能让陆辰烨和何晚绾败得这么简单。
燕宁轻笑着敷衍陆辰烨:“好,我会去求陛下和皇后。”
眸光一闪,眼底净是凉薄。
清河王府是大晋朝极少的外姓王之一,陆家先祖为大晋开国功臣,在帝都屹立数百年,树大根深,是不可能因为这一个罪名就覆灭的。
况且,还有皇后和太子在,太子自然不可能让他最强大的外戚势力就此瓦解。
所以在明面上,燕宁还不能和清河王府撕破脸皮。
回府的路上,燕宁问檀明:“是权禹王让你带我来的吧?”
檀明故作狐疑:“这关权禹王什么事儿?我是听别人传的。清河王府获罪,事关于你,你又是我父亲的干女儿,看在咱俩干兄妹的关系份儿上,我自然要带你去的。”
“陛下若要查办清河王府断不会等到现在才办,况且,官统领亲自出面拿人,那就是绝顶的机密,怎么会轮到传来你耳朵里?”
檀明朝她笑笑,又摇了摇头。
“小宁儿,过慧易夭,你还是糊涂些得好。”
燕宁握住手中的退婚圣旨。
“原本我也想活得糊涂些的……”
可糊涂了一世,也没落个好下场。
“你在说什么?”
檀明靠近她,想听得真确一些。
“没什么。”燕宁自腰间解下一枚锦袋递给他。
“请你务必将此物交到权禹王手上,告诉他……当今时局,必先攘外安内,此物可助他一臂之力。”
“竟如此神奇?”
檀明小心地端详锦袋,好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回府之后,燕宁让秋儿将府库中最贵重之物拿了出来。
“秋儿,将此物一并送至权禹王府。”
“郡主不可!”秋儿顿时跪倒在地:“此物可是太祖皇帝所赐,侯府传承数百年,珍贵无比。”
她自是知道此物珍贵,可与人合作,若不先拿出点儿诚意,让对方如何相信?
“再是珍贵,若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用,那便也只是一个死物。”
“送去吧。”
今日之后,燕宁将自己关在书阁,对外宣称旧疾复发。
……
徽州大坝垮塌之事,其中另有隐情。
工部外侍郎裴昉为报一己私仇,私自篡改工程图纸,构陷清河王。
至于修建堤坝偷工减料,也是手下为中饱私囊,偷梁换柱。
然,陆鸿儒虽非主犯,却监察不严,是为徽州人祸天灾的重要原因,陆鸿儒已不堪为王,陛下开恩,清河王府连降三级,罚奉三年。
屹立百年的清河王府,如今已变成了清河伯爵府。
这是半月后,燕宁从书阁出来听到的第一件事情。
秋儿嘘嘘:“都说清河王府是帝都第一贵胄之家,可一遭发难,所谓皇恩浩荡,也不过如此!”
“清河王府百年的门楣,到这一代,果真没有保住!”
上一世,她没有与谢凛合作。
她如愿嫁入王府,以为是钻进了幸福窝,却不想是陷入了他人早就预设好的阴谋地狱。
陆辰烨与她成婚后,顺利承袭了忠勇侯爵位,又有太子提携,在帝都一时风头无两,清河王府更是如日中天,在同僚举荐之下,很快就掌握了京郊五万玄甲军的军权,成为太子夺权最大的助力。
可这一世,清河王府变成了清河伯爵府。
陆鸿儒不但没有接掌玄甲军,还为了保住性命,将户部的协理之权交还了回去。
但太子,不会因此就舍弃陆家的。
门房来报:“郡主,清河王府陆世子在门口,想见您。”
秋儿一皱眉,愠怒着更正了一遍。
“什么清河王府世子?如今帝都已经没有清河王府这户人家了,是清河伯爵府,记清楚没有?”
门房应了一声:“是,是清河伯爵府,郡主要不要见?”
“见什么见?如今我家郡主还在病中,床榻都还下不来,让他回去吧!”
门房小心瞥了燕宁一眼:“是,奴才这就去回话。”
她却开口:“等等。”
门房停住脚步,回头跪在地上:“郡主还有何吩咐?”
燕宁:“去把人请进来吧。”
“郡主!”
秋儿不明白。
“传言都说我倾慕了陆辰烨多年,总不能陆家一朝败落,我便不予理会了。如此,帝都千百张嘴巴,将会如何评说?”
秋儿恍然大悟:“郡主说的极是!三人成虎,不得不防,你去将人请进来吧!”
门房小厮出去了,秋儿命两个婢女将一道宽大的屏风搬到了屋内。
“郡主,您身子还弱,病气缠身,自然不能与外人有所接触。”
燕宁心情不错,将手上的玉镯取下,戴在了秋儿的手腕上。
秋儿推拒:“此物太过贵重,秋儿受不起,请郡主收回去。”
燕宁却按住她脱镯子的手:“你我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姐妹,我从未将你当成下人。”
秋儿眼里噙满泪光:“郡主……”
上一世,秋儿在她嫁入王府不久便失踪了。
陆辰烨亲自去调查了一番,回来告诉她,秋儿与府中一花匠私定终身,还偷了府中财物,与人私奔了。
为此,她气郁了好久。
直到她死之前,何绾绾才说出了真相。
秋儿发现了陆辰烨和她的奸情,被陆辰烨活活拧断了脖子。
燕宁伸手摸着秋儿白皙的脖颈,一想到被活活拧断,那该有多痛?
眼泪滑落,秋儿赶紧为她擦拭:“郡主快别难过了,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