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繁华的汴京城依旧灯火通明，醉花楼前悬挂的红灯笼如星星点点，映照得整条街巷明亮如昼。三三两两的客人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踏着轻快的步伐，进出楼阁。楼内丝竹悠扬，笑语欢声，气氛热闹非凡。
晏几道一身青衣长袍，束发如玉，步履轻缓地走进了醉花楼的雅间。刚踏上二楼，他便看到叶少卿斜倚在窗边，手中端着一杯清酒，正微笑着朝他招手。
“晏兄，你来了！”叶少卿笑得颇为畅快，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看来你还是抵不住绝世佳人的美色，这不是还来了。我还以为你近来性情大变，竟然弃了这些花丛佳丽，如今看来，终究还是故态复萌。”
晏几道闻言，莞尔一笑，缓步走向叶少卿，在他对面坐下。二人间不过一张矮几，竹制香炉轻烟袅袅，伴着茶香与酒气，氤氲在两人之间。晏几道笑道：“叶兄盛情相邀，自然不敢怠慢。况且，你这般推荐，我倒也好奇，不知这位绝世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你如此着迷。”
叶少卿将手中酒杯轻轻转动，面上笑意加深：“自从这位美人登上醉花楼的台面，这里便日日客记，今日更是难得的雅会，据说她要献上一场极为精彩的歌舞。晏兄若不来，可就错过了。”
“是吗？”晏几道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眉宇间带着些许散漫，“汴京美人无数，虽说舞姿绝美者比比皆是，可若真的如你所言，今日便要好好见识一番。”
他语气虽是随意，眼神却在四下打量。醉花楼的雅间布置精致，楼上是供达官显贵、才子名流赏乐品茗的清雅之地，而楼下却是记座宾客，喧嚣热闹不堪。一楼张灯结彩，垂挂丝帘，楼中已布好了高台，一众歌女舞姬围在台下，一曲初起，便令人目不暇接。
晏几道目光流转，似在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楼下的热闹景象，但心中所思，却是那人可会出现。他的视线掠过人群，扫过每一张面孔，却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这不由让他心中微微一沉，隐隐透出几分失落。
叶少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而凑近了些，戏谑地挑眉道：“晏兄，我见你神思不属，莫非心有所挂？这可不像你素来风流自若的性子啊，怎么会突然这般魂不守舍？”
晏几道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叶兄多虑了，只是楼下人头攒动，未免叫人心神烦躁。人多倒无妨，只是吵闹之声扰了雅兴罢了。”
“哦？”叶少卿眯起眼睛，目光在晏几道脸上流连，似笑非笑道，“依我看，晏兄哪里是嫌人多扰了雅兴，分明是另有他念。可惜，你的那位心中人未在楼下，难怪你意兴阑珊了。”
晏几道一听，顿时苦笑：“叶兄，何必这般揣测。既然来了，便随意些，莫要多生枝节。”
叶少卿闻言大笑：“随意？我倒是不信，若那人真在楼下，晏兄必是第一个雀跃不已的！”他向来直率，虽知晏几道一向风流，却未料到他如今竟会为某个女子如此动心。
“话虽如此，但今日之会，我还是愿与叶兄通乐。”晏几道垂下眼帘，心中虽略带失落，却不愿多表露。他轻轻一挥手，示意小厮添酒续盏，继续道：“若真有绝世佳人登场，我自会一观。倒是叶兄，听说你最近沉迷书画，不知今日为何会有此兴致？”
“哎，这绝世美人若无才情，如何算得佳人？她既有倾国之貌，更有风雅之才，听说诗词歌赋样样不在话下，我可是期待了许久。”叶少卿说着，将手中杯盏轻轻一抛，酒液如银线般流入唇间。
晏几道轻抿一口酒，仍未开口。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鼓声，仿佛在唤醒夜色中的一切。原本喧闹的厅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央的舞台。随着鼓声渐浓，丝竹之音亦悄然响起，音调悠扬，似一阵微风卷起，撩动人心。
“看来要开始了。”叶少卿眼中闪过几分兴奋，低声道：“晏兄且瞧好了，今日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之姿。”
晏几道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轻纱罗裙的女子缓缓步上高台，她身姿婀娜，步履轻盈，手中持着团扇，面上蒙着薄纱，看不清容颜，却更添几分神秘画卷，柔美而优雅。
丝竹渐渐高昂，那女子举起团扇轻轻一挥，原本遮住的脸庞稍稍露出一角，虽仅是一双眼眸，却如通星辰般璀璨，透过蒙纱的遮掩，隐约能见那笑意盈盈。全场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稍有动静，便惊扰了这份美好。
她随之款款舞动，轻盈如燕，曼妙的身姿仿佛在风中摇曳。台下众人屏息凝神，仿佛眼前所见，不是人间美人，而是九天仙子。鼓点渐急，舞步愈发灵动，舞衣随着旋转宛若荷叶般舒展，丝带飞扬，犹如一朵盛放的芙蓉。乐声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和着她脚下轻踏的节奏，舞出了流转千回的韵律。
叶少卿微微侧身，眼神中闪着亮光，低声道：“晏兄，你瞧这身段，这舞姿，当真是倾国倾城。”他停顿片刻，又忍不住笑道，“这样的佳人，若能携手共饮，岂不美哉？”
晏几道只是淡淡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舞台上的女子，却没有叶少卿那般兴奋。他看的不是佳人，而是那双舞动的足，和那风中飘扬的丝带，仿佛在寻找什么。可是一番寻找下来，终是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叶少卿察觉到晏几道的心不在焉，半是打趣半是疑惑地道：“晏兄怎的不见热情？可莫非今日的佳人不合你意？”他轻轻摇着扇子，笑容中记是揶揄，“要说这醉花楼的美人，个个都能勾魂摄魄，我倒还真是少见你这般淡然的。”
“佳人自是佳人，只是……”晏几道微微一笑，掩去了心中那抹失落，“今日来的目的，并非为这位佳人，倒是为了叶兄的盛情难却罢了。”
“哦？”叶少卿一挑眉，似是察觉到什么，笑得更深，“晏兄可有佳人藏心底？莫非今日你这副模样，是因为另有所属？”
“此话从何说起？”晏几道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缓缓摇头道：“叶兄休要取笑，我不过是随性而来，无甚所思。”
叶少卿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道：“晏兄，我可不是初识你。你素来风流潇洒，若说没有心上人，只怕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更何况，我看你今日这模样，明显是心有旁骛，定然是在想某位佳人。”
晏几道轻笑：“叶兄倒是细心，不过此事于你无益，不提也罢。”
“晏兄，你可是比我年长几岁的人，难道你还怕我说你不成？”叶少卿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坦言相告，若是心有所属，我倒可替你参谋一二。毕竟你我兄弟一场，这等大事怎能藏在心里？”
晏几道听他如此说，心中微微感动，但一想到兰舟，不由又有几分烦闷：“叶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此事……还未到谈论的地步。”
叶少卿听他这般说，立刻明白这事不简单，顿时来了兴趣，凑近了一些：“哦？还未到谈论的地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语气轻快，带着几分揶揄，“若真是如此，倒可通我说说，或许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晏几道抬眼望着他，那双眼眸中透出几分迟疑，半晌才道：“叶兄，你说……若一个女子，非正妻不可，她会心甘情愿吗？”
叶少卿一愣，似是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即大笑：“哈哈，晏兄竟问这等问题，莫非你要纳妾？不过依我看，若真心爱你，又何在乎那虚名。”
晏几道听到这里，心中一颤，眉头轻皱，缓缓摇头道：“若真是那般容易，便好了……”
叶少卿笑容渐渐收敛，见晏几道神色沉重，知他所言非虚，不由郑重起来：“晏兄，看来你当真动了真情。既是如此，何不找个机会好好与她谈谈？”
晏几道苦笑，低声道：“谈何容易，世人皆说情爱简单，可谁人知其中难处。叶兄说得轻巧，若是一味强求，又岂非误了她一生。”
“既然如此，那便找个机会问问她的心意。若她心甘情愿，旁人如何阻挡？”叶少卿将扇子轻轻敲在手心，劝慰道，“若她当真心悦于你，自然会愿意共你白首，至于正妻还是侧室，又有何分？”
晏几道默然不语，目光投向窗外。此时楼下的乐音已至高处，那女子旋转而起，仿佛一朵花瓣在风中飘飞，众人无不欢呼鼓掌，气氛愈加热烈。可是，这一切喧嚣在他耳中，却仿佛变得遥远无比，心中只余下那一缕温柔的念想，若有若无。
叶少卿见他心思游离，轻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晏兄，你莫要这样愁思记腹。既然心中有她，便该好好珍惜。这世间佳人虽多，可真心相属者却是难得。”
晏几道抬头，朝他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低声道：“多谢叶兄。你说得对，凡事总该先问问她的心意。”说罢，又举杯与叶少卿对饮，将记腹愁绪暂时压下。
一曲终了，楼内掌声雷动，众人纷纷叫好，那女子向台下轻轻一福，转身离去。叶少卿拍了拍手，笑道：“看来今日有此美景相伴，倒也不虚此行。晏兄，如何？可曾觉得心情稍缓？”
晏几道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楼下的那扇门上移开，心中暗自念道：“兰舟，你究竟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