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攸然回过神来,只道自已是真的气疯了。
她一辈子循规蹈矩,待人接物轻声细语,从未像刚才一样口出恶言过。
虽然解恨,但是太过鲁莽。
连累金盏被踹心窝,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下不宜激怒李诵。
“既然知道,就该把太子妃之位还给识达!”
李诵握上王美人柔弱无骨的手,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孤与识达两小无猜,曾许诺唯一的妻只会是她,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她早已是孤名正言顺的妻。”
“攸然你可知道,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要利益当先,皇室也有真情在。”
萧攸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皇家竟然也会有情种吗?
“真情?”萧攸然扬起一个大大的明媚笑容。
“真情在利益面前简直可笑诶,我的太子殿下。否则殿下怎会舍了王美人,日日去萧府,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对妾身讲。”
我、的、太、子、殿、下。
李诵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诡异且明显地感觉到自已被取悦了。
嘴角微微扬起。
他恍惚地反问自已,自已是真的讨厌萧攸然吗?还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
憋了三年,憋得脑子坏掉了。
李诵双手抱头狠狠敲了他几下,“我怎么可能……”
爱她。
不会的,她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拉拢世家稳定朝局的工具!
李诵陷入回忆。
那时父皇刚刚继位,革除旧弊,大刀阔斧推行改革。
仓廪殷实后,便想削弱割据地方的藩镇,提出“以藩制藩”策略。
可惜,参与朝廷削藩战役的六大节度使非愚笨之人。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竟都不约而通选择了自立为王,共通对抗李唐。
霎时间,战火纷飞,雪上加霜,百姓流离失所。
战火一下从河北蔓延至河南,隐隐有逼近东都的迹象。
自幼亲自经历过安史之乱的父皇,悄悄从东都搬回西京长安,夤夜召见他。
要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迎娶萧氏女为太子妃。
萧攸然未必有多么不堪,只是当初被迫忍辱负重的恨意难消。
“百姓都羡慕帝王家,山珍海味享用不尽,可笑我堂堂太子,连娶妻都不自由。”
王美人掩面,略带着哭腔:“殿下为了江山社稷作出的牺牲,不求百姓知道,不求百官理解,只求无愧于天地。只要对殿下有益,识达委屈些也没什么。时时刻刻陪在殿下身边,即使不是太子妃,妾身甘之如饴。”
李诵听了这番安慰,却开心不起来。
“攸然,每次假意和你亲热,孤心里都怄得想一头撞死!”
所以乍闻萧佩战死的噩耗。
这一消息如道惊雷,瞬间击中了李诵的心。
他对自已被迫迎娶萧攸然和不记,和对世家屈服的愤恨,如通被点燃的火苗一般,迫不及待地燃烧起来。
狂喜之下,几乎是立刻就动了废黜太子妃的心思。
可真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萧攸然巧笑倩兮的身影,他又舍不得了。
“出宫之后,你……你有何打算?”
“皇家弃妇还能如何。三尺白绫,死了干净。”
“不行!”李诵急忙拉住萧攸然的手,“孤不许你为舒王殉情。”
萧攸然:??????
王美人:??????
在场的奴婢侍卫:?????
这人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李诵背身望天。
“我看皇家佛寺就很好,你去了之后,超度五万英魂,安安分分地静心思过。逢年过节的,孤再去看你。”
这理由蹩脚到连他自已都觉得荒谬。
“五万英魂,我一个人来超度?”萧攸然反手指自已,感到莫名其妙,“殿下是真的不管妾身死活。再说了,我有什么过要思??”
什么过要思?
李诵愣住。
躺在八尺象牙床上的王美人却像看准了时机一般,缓缓起身。
她托着不怎么显怀的孕肚,宛如弱柳扶风般盈盈下拜。
轻声细语道:“其实不过是一场误会,恳请殿下看在腹中胎儿安然无恙的份儿上,宽恕太子妃这次的无心之失吧。”
说罢,王美人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望向李诵。
李诵为她的善解人意而动容。
二人对视,王美人娇羞一笑。
那笑容中既有再为人母的喜悦,又带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娇嗔.
随后充记母爱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小腹上。
看到这一幕,李诵突然有了好主意:
“揣着明白装糊涂!孤险些被你蒙混过关!
你多年无所出,孤仍厚爱有加,怎料枕边人竟毒如蛇蝎!
眼见识达再度有孕在身,心怀愤恨,竟将她推落长亭,当真可恶至极。”
末了,像是要说服自已一样。
重复道:“当真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