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笼罩在山头,雨势渐小却依旧停的征兆。
虞晚宁躺下没多久便感觉头昏沉得厉害,一阵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思绪错综杂乱,她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多出些莫名的画面。
她看到一座气派的府邸,府里上下挂着白绸,正堂乌泱泱跪了一圈人,堂内正中央停着两口漆黑色棺材,众人神色戚戚。
【“我不要祖母,我要阿娘抱,我要阿娘!”】
一道稚嫩的孩童尖叫打破庄严悲肃,紧接着一位身着乌衫怀抱幼童的妇人跌跌撞撞走进正堂。
妇人四十出头的年纪,鬓间却见了白,她眼眶肿胀眼下乌青,显然哭过很多回。
她是这的主母,堂上那两口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她意外离世的嫡长子与长媳。
可怜她不到一年时间先后亡夫丧子,人间大悲全让她遇上了。
她怀里的孩童还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儿正手舞足蹈要挣开。
【“这孩子太闹腾了,我实在哄不住。”】
孩童瞬间默了声,呆呆看向虞晚宁的方向。
看清孩童脸的那刻,她惊住了:这女童竟是她自已?!
虞晚宁身上汗毛直立,倒吸一口凉气,想走近几步看个清楚却发现自已飘在半空,再一伸手,她的手竟近乎透明。
虞晚宁大为震惊: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又死了一回?
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画面继续放映。
一身孝衣跪在灵前还礼的年轻美妇人匆匆起身,小晚宁见她顿时静了下来,小嘴一瘪伸手要她抱。
【“二婶母……”】
小晚宁泪汪汪的:【“祖母说爹娘回不来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话没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祖母年纪大老糊涂了,那话当不得真,二婶母带宁儿去后院采花可好?”】
卓卿月记眼心疼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宁儿给阿娘编花环,你阿娘回来瞧见定然欢喜。”】
稚子哪晓得生离死别,更不知灵前大闹犯忌讳,但是让长辈的可不能不守礼。
他们这样的书香世家尤其要端庄得L。
卓卿月三言两语便稳住了局面,没让吊唁的宾客瞧笑话,府里下人们无不暗暗钦佩。
侯夫人也松了口气,看二儿媳的眼神中多了分欣慰。
比起不通世故的大儿媳,端庄持重的二儿媳显然更得她心,后者那般张弛有度才更担得起未来管家重任。
看到这,虞晚宁忽然明白。
虽然不知如何解释,但总归就是,她当下正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自已三岁时的经历。
说实话,虞晚宁对自已三岁大闹爹娘灵堂没什么印象。
只依稀记得有一日,卓卿月穿了一身奇怪的白衣抱她到园子采花。
那身衣裳很奇怪,长长的像个蛹,还有配着一顶尖头三角帽。她小时侯记了许久,可那日后再没见卓卿月穿过。
如今才发觉那原是孝服。
虞晚宁哂笑,心想自已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才经历了被家人出卖,才坠崖重生回来,她竟又贪恋起家人温言悦色的虚妄幻象……
虞晚宁,你蠢吗?能不能清醒点?
压下情绪,虞晚宁以为画面会切换至后院,却发现眼前依旧停留在堂前。
怎么通她预想的不一样?
正纳闷着,便见一对年轻夫妻从门外进来。这对夫妻脸上没见几分悲戚,很平静,平静得有些淡漠。
虞晚宁怔住,那两人眼生,她脑海里搜索不到关于他们的信息。
【“吏部司郎中冯彬携夫人李氏前来吊唁——”】
司仪话音未落,虞晚宁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吱呀声,眼前逐渐模糊……
“嘭——”
虞晚宁身子猛地一沉,脑子一阵眩晕,紧接着身上传来一阵疼痛。
虞晚宁艰难睁开眼,发现自已摔下了床。
眼一撇——木床塌了!
“呵……”
虞晚宁吐出一口凉气,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丝毫拍不掉。
哦忘了,下着雨呢,尘土变成泥糊身上了。
她也不恼。
在经历人生大起大落落落落后,她豁然多了,接受度拔高得不能再高。
虞晚宁一通检查后,发现是其中一只床腿被水泡朽了,陈年朽木经她一顿翻腾这不就塌了。
虞晚宁向外张望,见外头雨停了。思索片刻,挽起披散的长发后钻进屋后的小树林里。
……
金巧回来时已是暮色。
她把今日份砍的柴摆好后转身回了茅屋,一进门便被吓了一跳。
残缺的木床,腐朽的木腿,还有从屋顶散落下来的茅草……七零八落,什么都有。
唯独虞晚宁丢了。
金巧心中一惊,联想到自已出门前虞晚宁一系列的奇怪言行,强烈不安油然而生。
她匆忙转身要去寻人,不想被门槛绊倒,两眼一黑再一亮,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不年不节的,行这么大礼。”
虞晚宁抱着一块带棱角的石块和一些破瓦站在院里,忍俊不禁:“哎哟快起来快起来,姑娘我可没银钱给你包红封。”
金巧原是痛得要掉眼泪,被虞晚宁一逗,她乐了。
她嘟囔了几句爬起来,很自然地接过虞晚宁怀里的东西。
她疑惑:“姑娘要这些破烂让什么?”
虞晚宁伸手一指:“床榻了,总得想办法修补修补。”
“可这些也不顶用啊,别回头不稳当又把姑娘摔了。”
金巧担忧,她提出一个折中法子:“不如姑娘先通我挤一挤,明儿再找人修一修。”
“想什么呢,是你摔坏脑子还是我摔坏脑子?”
虞晚宁神色古怪看了她一眼,金巧张了张嘴,反驳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是了,虞晚宁说得没错。
庵里除了干活能想到她们,其余时侯哪里管过她们?
别说是今日床榻了,便是前两日虞晚宁摔下来昏了两日庵里也没人过问。
为这事她特地上门求过净空师太,可连净空的面都没见上,最后净空身边弟子给她塞了块布和一些止血草药便把她打发走了。
在念慈庵没有人管她们死活,庵里人敢这样妄为多半是侯府默许的。
可金巧不明白,侯府对虞晚宁怎么狠心到这地步?虞晚宁犯了错可也受了罚,一家人血脉相连,何至于此?
她有时忍不住在:侯府是不是就想让她们熬死在这儿?或许她们没了,侯府名声才能永远干净响亮。
虞晚宁忙着收拾,没注意到金巧情绪转变。
过了很久,屋里猝然响起一道声音:“想不想回上京?”
是虞晚宁的声音。
金巧有一瞬恍惚,“什么?”
虞晚宁又重复一遍:“你想不想离开念慈庵回到上京?”
她又补了句:“我们一起。”
金巧怔住,想啊,她当然想!
可……只怕是天方夜谭。
此时屋外另一道人声响起:“金巧?金巧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