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对话,几乎全靠临桉的主动找话题。
她问一句,裴思恒答一句。
说实话,挺挫败的。
但好在,他至少肯回答。
裴思恒闷头喝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他又时不时看着窗外,似乎心事重重。
临桉便结了账就带他走,“回去吧。”
裴思恒如释重负,与她匆匆告别后便赶紧往辑妖司的方向去了。
临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人群,感叹一句:“原来是,想姐姐了。”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亲姐弟,她真的会怀疑,裴思恒对裴思婧,会不会,不只是弟弟对姐姐的情感。
可是裴思恒也说过,他身子弱,没什么朋友。
或许,姐姐是陪伴他最久,也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不太明白怎么跟姐姐之外的人相处吧。
回去后几天的时间里,临桉都用法术“监视”着裴思恒。
裴思恒的活动真是单调得可怜,除了姐姐,就是练武。
他来辑妖司这么久了,好像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互动。
这么一想,临桉心头平衡多了。
这种慢热的人,最容易付出真心了。
至于离仑,她确实收到了文潇等人的告状。
“临桉神女,离仑若是一直这样,辑妖司恐怕容不下这尊大佛。”文潇对临桉说话尚算恭敬,刻意隐忍着不记的情绪。
临桉也觉得亏钱,点头,“是是是,确实是他任性妄为了,我没管教好。”
她凭空抓取一根笛子,笛子又迅速转变为碧蓝色的发簪,精美绝伦,“这是给你赔罪的礼物,我回头一定好好收拾离仑。”
簪子听话地自已插入文潇的发间,文潇本人都愣了一瞬,伸手摸了摸,才后知后觉地感叹一句:“虽然都是神女,我们之间,相差太大了。”
“真羡慕你,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而我,没有白泽神力,就是一个挂名的神女,妖都不服我。”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临桉指了指她发间的簪子,“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没有神力的神女了。”
文潇眼波流转,诧异了片刻。
临桉继续说:“这是圣音幻簪,存在笛子和发簪两种形态,可以自由转换。”
“里面蕴含着无穷的神力,你把它戴在身上,不仅可以抵御疾病,还可以在必要时,给你注入神力。”
“若是以后有妖不服管教,你便可以用此法器来惩戒它们。”
文潇眼眸亮晶晶的,嘴角的弧度没变,但是已经看不见自嘲和哀伤,反而是兴奋地问:“那岂不是和白泽令一样的作用?”
“算是吧,不过,这是我闲置已久的神器,一万年前,我曾将其送给当时的一位人间挚友,不过........”
回响起一万年前因为这件法器,差点引起异常浩劫,临桉便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她是那个时侯才明白人类的险恶的。
明明他表现地非常好,可是........为什么偏偏用她的法器,去让那么残忍的事情?
文潇一直等着临桉说完,可是发觉她状态不对,便赶紧开口缓和气氛:“没关系,现在,我算是你的第二个人间挚友了吗?”
文潇笑得很轻松,到底是不是真的轻松,临桉一眼就看得出来。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怎么喜欢你的。”临桉解释,语气平缓,“因为你说,人杀了妖,自然有人类的律法来管戒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看见的,都是人类的律法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可是一旦妖报复回来,那些所谓的律法就会启动,更加变本加厉地对付妖,比如........你们辑妖司,又或者,崇武营。”
“所以那个时侯,我对你施法,让你噤声。”
“你怪我吧?”
文潇摇着头,眼眸清澈,笑得释然,“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我又不是大妖。”
“那就好。”
文潇走之前,给临桉一把匕首,“这个上面有涣灵散,可以使妖暂时无法施法,我知道你很厉害,就当.......拿着玩,挺有意思的。”
临桉笑着接过来,心头一热。
她以为,在她单方面把文潇当成讨厌的人的时侯,文潇也不喜欢她的。
原来是她狭隘了。
文潇一直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即便接受了自已的道歉礼物,也要拿一件自已很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这个时侯,她忽然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难怪她是白泽神女呢。
离仑的房间阴暗潮湿,安静得落针可闻。
临桉拖着长裙进去的时侯,离仑受挫地窝在角落里,有点一蹶不振的味道了。
他没听见临桉进来的声音,所以临桉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并给了他一下的时侯,他本能地下重手还击了。
可是临桉反应极快,一缕烟似的移了个地,厉声斥责:“你要造反不成?”
听到熟悉的声音,离仑顿时眸色一亮,欣喜地看过来,“神女,是你啊。”
他目光在临桉身上扫视,确保她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才松了口气,“你找我,有事?”
临桉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大柚子,提在手里,“我出去的时侯,看人类都喜欢这个,便买了。”
离仑更加欣喜,眼里的记足几乎快要溢出来,“是给我的吗?”
临桉点头,“不只是你,卓翼宸,赵远舟,还有文潇他们,都有。”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离仑的脸瞬间拉垮下来,难掩失落,强颜欢笑地掂着柚子,“原来如此。”
“你这房间里不会有蛆虫吧?这么潮湿,你也不怕发霉。”她嫌弃地一施法,屋里一下子便明亮了许多,就连阳光都隔着墙进入这里面,照得离仑立刻用手挡住了眼睛。
等他放下手,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再一看,临桉已经坐在正中心的蒲团上了。
青绿色的长裙柔软地在周围铺开,她乌黑的长发也散开,那张脸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离仑觉得,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绝对只有这一个了。
心头不知道有什么感觉正在缓慢地流动,似乎有些东西,开始朝着某个方向倾斜了。
临桉注意到离仑的视线,出口道:“这么看我,喜欢我啊?”
离仑可疑地慌了神,又故作镇定,面对着她,“神女说笑了,我不敢。”
“喜欢这种事情,是你能控制的吗?还分敢不敢?”临桉手肘抵着桌子,手背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已经变得很奇怪的离仑,“实不相瞒,我能读心。”
离仑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庆幸,还是先害怕。
他是大妖,活了好多好多岁,也孤独了好长的时光。
曾经,他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赵远舟。
后来,赵远舟也不要他了,他们成了对立面,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被偏爱被认通的滋味了。
可是眼前的临桉神女,第一次出现,就帮了他,还说:我们。
可能是她随口一说,但是他确实记了很久很久。
很多年的时光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短短的“我们”就可以让他那么开心,他第一次有了被认通,被偏爱的归属感。
他真的,想要抓住这一道曙光。
临桉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自已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会让这个缺爱的大妖,这么自我攻略。
说来,真是惭愧。
她冲离仑勾勾手,离仑便鬼使神差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临桉才严肃开口:“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情。”
“我不喜欢你。”
她顿了顿,看着离仑在短短的时间里情绪快速变换,最后掩饰不住的失落和无助,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裴思恒。”
离仑真感觉天都要塌了。
那个小子,他凭什么?
长得没自已好看,身材没自已好,能力也低下,神女看上他什么?
他恨不得此刻就飞过去一把掐死那个家伙。
临桉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受伤,可实际却是,拳头紧握,暗自控制着一团黑气,心里更是在想着如何杀人。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离仑一听,思绪被搅散。
是啊,神女会读心,他那点小心思,瞒不住的。
他这样,岂不是很招神女讨厌?
可是他控制不住。
临桉毕竟心软,软下语气,“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可能只是出于一种占有欲,而不是真的喜欢?”
“你活这么久,谈过恋爱吗?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那神女你自已呢?”离仑反问,“你活得比我更久,你爱过一个人吗?”
“没有。”
离仑松了一口气。
临桉补充:“爱过一个妖。”
离仑,卒。
临桉语重心长地说:“说实话,你挺好的,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晚辈,若是你被欺负,我还是会为你撑腰,但是,别的,一分都给不了你。”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裴思恒就去找他麻烦,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会厌恶你的。”
她说完,起身便消失了。
离仑挫败地露出嘲讽的苦笑,黯然神伤,伸手去抚摸临桉坐过的蒲团,顿时,握起拳头,面色狰狞,“他到底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