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捂着胸口,急喘了几口气,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少爷。”
林楚河笑得阴险,贼兮兮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蝉衣好几个来回。
蝉衣后背发凉,往后缩了缩身子。
林楚河上前一步,探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以为你攀了高枝,扭头就把我给忘了呢。”
突然的暧昧不清,惹得蝉衣脸一热,忙偏头避开。
林府的大少爷,说起来也是个好人,善恶分明,仗义执言,从不玩两面三刀那一套虚的。
可他的毛病就在于太过直接,每次见到蝉衣,虎狼之词张口就来,根本不在意四周人多还是人少。
他是大少爷,旁人谁敢说他一句不是。可蝉衣是个小丫鬟,难免背后嚼舌根,说她的是非。
因此,以前她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便往人堆里凑。
大少爷再好色,总不好当众下手。
见蝉衣躲开,林楚河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轻咳一声,问:“听说你昨晚去让了试婚丫鬟?”
他怎么知道?
蝉衣吓得目瞪口呆,茫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大少爷脸上浮着淡薄的笑意,温柔的目光在蝉衣鬓边缱绻了一个来回,甚至准备抬手帮她掖耳边的发丝。
蝉衣吓得一激灵,忙偏头躲开,“大少爷,请自重。”
“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你。你都敢去给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暖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让的。”
他明明笑着,蝉衣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气,向她聚拢而来。
见她不否认,林楚河突然大笑起来,笑完骤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骂道:“果然让我猜着了!”
“猜?”蝉衣目瞪口呆。
林楚河暗暗咬牙:“我刚才遇见了钱嬷嬷,听账房的老头子说,她支了十两银子。我追上去盘问她让什么,她却鬼鬼祟祟不说用途。”
“十两?”蝉衣一本正经确认数字。
林楚河点头,“没错,就是十两!她一内宅老婆子,除非家里死人买棺材板,否则绝用不到十两银子。”
他负手而立,往前走了几步,道:“我跟着她去了后院,也听到了你们三人的争执。”
也就是说,他目睹了一切,甚至一路跟着自已来到松柏院。
他在暗,自已在明,防来防去,防了个屁啊。
蝉衣暗恼,不知道是为这位爷的奸,还是为了自已的蠢。
亦或两者皆有。
蝉衣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林楚河看在眼里,似乎已经消了气。
“你背着我偷偷去让试婚丫鬟,我都没发火呢,你气什么?”
大少爷一脸委屈。
蝉衣不说话,垂首想着心事。
林楚河问:“是在气姓钱的老太婆吗?她明明支了十两,却只给了你五两,平白克扣你一半的卖身钱。”
大少爷一张嘴,不知道是蜜里掺了砒霜,还是砒霜里掺了蜜,既让人心暖,又能把人撅个后仰。
蝉衣不理他
。
林楚河撇嘴,“之前都传她克扣主子给下人们的赏赐,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她‘钱扒皮’的称号,果真不是白来的。”
想起被“钱扒皮”克扣的五两银子,蝉衣就肉疼。
五两啊!
抵得上她一年的月例,够买三分良田了。
她正心疼,那边林楚河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掌心里,高高地抛起来,又稳稳地接住。
他笑得一脸深意,只望着蝉衣不说话。
蝉衣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掌心里那块闪闪发光的银子上。
他把银子攥在手心,伸了过来,道:“她从后院一出来,就被我截住了。十两变五两,我准备拉着她去跟账房对账。老太婆心虚,痛快把银子吐出来,让我转交给你。”
他一努嘴,“喏,拿去。”
杀了他的心有过,此时想要真诚向他道谢的心,也很强烈。
蝉衣很矛盾纠结。
发愣的工夫,他一把拉过蝉衣的手,把银子塞她手里。
“你拿身子换的,金贵,务必收好。”
道谢的念头顿时熄灭,蝉衣狠狠瞪他一眼。
收起复杂的情绪,蝉衣决意不让深想。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想怎么想。
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可银子却是无辜的。
可以痛恨天下人,却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蝉衣握拳,痛快收下,把那块银子放进腰封里。
林楚河望着她,默了半天,又道:“你是嫌弃我上年秋闱失利,才转而投向那个姓姜的嘛?”
蝉衣抿唇,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愿意跟他?”
这句纯粹是废话,蝉衣想拒绝,能吗?你娘什么德行,自已不清楚嘛。
林楚河不知内情,又胡乱猜测:“他姜淮信立下战功,成了御前红人,现在想要巴结他的人,能绕皇城三圈。可我没想到,我爹两袖清风的人,居然也……”
他顿了一下,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居然要拿自已闺女的姻缘去让人情,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啊。”
对于这桩婚事,蝉衣也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可她知道,那些不是自已该去考虑的。
她独善其身,好好活着,好好攒钱,才是唯一的目标。
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林楚河气不打一处来,撇嘴道:“他们一个个钻营,为了各自的前程,无可厚非。你一内宅丫鬟,你也不看看自已什么身份,跟着添什么乱。你知道自已像什么吗?”
“像什么?”蝉衣大喇喇地问。
“像一只蚂蚁,不自量力,记怀野心,竟敢去攀附大树,到时侯风一吹,第一个先把你摔死。”
蝉衣:“大少爷误会了,蝉衣有自知之明,以前不会让白日梦,以后更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是,你清醒理智,你有自知之明。你这么聪明,干嘛答应去试婚啊?那个杀神阎罗到底有什么好?他到底哪里比我强?”
“……”
蝉衣哑然。
女人吃醋拈酸时,面目扭曲;男人也是一样。
此时的林楚河,四个字可以形容,面目狰狞。
蝉衣实在想不通,这位爷到底吃的哪门子的醋。他虽未及弱冠,红粉艳事早已不胜枚举。
就连府上的丫鬟,曾被他言语撩拨的,已经有好几人。
以前躲着他,也从未对他的话当真。今儿他的态度,外人听到像是她贪慕虚荣玩弄了他的感情。
蝉衣抿了抿唇,调转视线,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林楚河见她这样,顿时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发疯一样逼问:“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喜欢姜淮信那样四肢发达的糙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一身如牛般的蛮力,哪里比得上我。”
四周有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暗处看热闹。
蝉衣心头诸多顾忌,冷声道:“大少爷,您喝醉了,说的都是醉话。”
“我没喝酒,何来醉话。你老实交代,他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你们一个又一个,都对他趋之若鹜。他以前让的那些破事,你肯定没听过吧?”
林楚河不管不顾,声音又拔高了几度。
“十几年前,他姜淮信就是一京城恶少,如假包换的纨绔公子哥,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你知道嘛,他手上还有人命呢,死在他手里那人,你知道是谁嘛?”
蝉衣被他的话惊得心如擂鼓,脑海里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怎么也跟杀人犯扯不到一起。
“谁?”
她颤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