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实质化的杀气从一个平平无奇的老者身上毫无预兆地释放出来的时候,苏七跟姜落言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杀气,是可以隐藏得这么深的。
而从一个老人身上凝聚出来的纯粹杀气,给人带来的威胁,居然丝毫不弱于一个玄尊带来的。
甚至苏七觉得可以媲美玄圣了。
很强。
非常强。
而在这之前,苏七跟姜落言并没有感觉到十一身上的灵力波动,便是元神境界也察觉不到。
一直都以为是有灵器遮掩了。
不然就是十一修为比苏七的元神境界强,在玄尊以上,所以苏七才查探不出来。
但眼下十一的境界是不是玄尊,苏七不知道,她只知道,玄尊他都可能杀过。
这气息,与他的其貌不扬截然不同,这是这世间顶级纯粹的杀气。
有人能以玄力入道。
有人能以灵力入道。
也有人能与清修玄帝一样,以器入道,还有人能以阵入道。
那么这世间修行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只是说玄修跟灵修的路子,更多人走。
也更安全。
但这么多入道方法,自然也不能否决一条,以杀入道。
十一身上这份杀气,没有上千年是沉淀不出来的,苏七甚至怀疑,他的战力能媲美玄圣,还能挑战玄帝。
这是绝对的次帝级。
高手。
顶级高手。
但现在这个高手正盯着苏七,这滋味可不是很好受,至少苏七觉得。
很带感。
破云都在颤鸣了,几乎就要出鞘,这是看到高手的激动。
云牙也冒了泡,这才是高手。
屋内七个孩子这会儿都不出声了,他们静静地看着师父与苏七,而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虽然疑惑师父的态度转变,但只要十一敢说,杀了苏七。
这七个孩子也会冲上来。
果然没白养。
姜落言眉头微拧,想要阻止,可被苏七扣住了。
少女抓着他的掌心,还拿食指轻轻挠了挠。
别急。
苏七手间掌着焚雷天火,没有收起来,她望着十一,在这份杀气的压迫之下,少女从容开口,师兄,你觉得,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叫你师兄。
十一愣住,他呆滞地看着苏七,似乎是在反应这一句话。你……
苏七淡声道:清修洞府,器灵托付,焚雷天火,致虚掌门。
苏七再看向了十一,我是清修玄帝时玖的关门弟子,致虚派第十七代弟子,沐七。
虽然不是她愿意拜的,但既然已经认了,苏七便也把这个身份担上了。
时一师兄,我是你的小师妹,也是这一任的致虚派掌门。
她朝十一打出焚雷天火,而天火之中,有着时玖最后的记忆印记。
十一感觉到了,他没有反抗。
焚雷天火的温度极低,除非主人有意伤人,否则它很难对人造成伤害。
而眼下苏七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十一任由火焰穿过自身,记忆里熟悉的青年人影出现在眼前,十一的眼眶刹那湿润。
师父……
明明只是一场幻象,可十一等了太多年,等了太久太久,等到山头的花都开了一千两百九十九次,又谢了一千两百九十八次,可都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他一个人在世间闯了近千年,四处寻找,可都没有找到致虚派的任何踪迹,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说,致虚派被灭了,所有的门人都死了。
可连十一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他只知道自己因为误食了后山的一朵朱果,而后睡了好久好久。
一觉醒来,已经是一千年后。
整个山头皑皑白雪,建筑落败,漫山遍野的花儿开得极好,可只有他一个人。
漫山遍野只有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坐在山间,数着时光逝去。
他打听了好久,可所有人提起致虚派都是含糊其辞,还有人疑惑地问他,什么致虚门派,从来没有听说过。
十一有多害怕这是一场梦。
所以他拼命地寻找自己师门存在的线索。
他也用过身上全部积蓄去买消息,得知灵虚阁的真人来自致虚派,可能是他的某个师叔。
所以他也去寻过,想要去问问情况。
可灵虚阁的人把他打出来了,说他胡说八道,灵虚真人怎么会有他这么落魄的师侄。
十一窘迫难当,却也不好意思再去追问。
可茫茫天地,十一实在没有地方去了。
只能又回山上。
一年又一年。
十一已经想过,给自己挖个棺材,开始准备身后事,直到十多年前,在山门捡到第一个孩子。
他才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他告诉自己要把致虚派传承下去,等师父他们回来,所以他收养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虽然已经过了两千年。
可他终于等来了他的师妹。
等来了师父的消息,以及师父的记忆。
一幕幕记忆穿过眼前,两千年前遍寻不到的秘密,终于在十一面前揭开。
十一泪如雨下,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萧氏,灵虚师叔,是他们害了师父跟师娘,是他们杀了师伯跟师兄们……十一嚎啕大哭。
那开得极好的花儿之下,埋的是他们的尸骨。
原来致虚派那漫山遍野的灵花,那肥沃的土壤,埋的是他们的尸骨。
是他们死后,给山门留下的最后痕迹。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十一滑跪在地,崩溃大哭,他找了那么久的亲人,居然就在他脚踩的土地之下。
孩子们都围了上去,哭着道: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哭……
谁欺负你,我替你报仇。
师父……
孩子们哭成一团。
十一却埋首,哭得撕心裂肺。
近两千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致虚派不存在了。
因为被灭门了。
师父也不在了……
被杀了。
师兄们也不在了,为了守着山门,全部牺牲了。
十一从喉间发出悲伤的嘶吼声,那沉甸甸的悲伤,使得吼声破碎。
他没有宗门,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