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尘趴在床边浅眠，月辉透过窗户，流泻一地萤光。
一只黑色大手搭上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季通尘一惊，噌的坐直了身子。
望着空荡荡的床铺，他瞬间清醒，转头便寻，蓦然看到侧边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爷爷，您怎么从床上起来了，医生说您病得重，要卧床休息。”季通尘站起来，伸手去扶。
“无碍。”季老头身型略微佝偻，被月光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他粗糙的黑色手掌拍了下季通尘的手背：“乖孙，拿上手电筒跟我过来。”
季通尘触到爷爷黑色手掌冰凉的温度，刚想出声喊住，却见爷爷已经扶着门柱，迈腿跨过堂屋的门坎，便急忙拿起床头的手电筒跟了过去。
今晚月儿很明，它宛如一面高悬的银镜，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沉睡的大地，也映照着世间万物的沧桑变迁。
季通尘望着月亮出神，很难想象这颗星球已经死亡了20亿年。
历史书上说，月球和地球是通一时间形成的，彼时，在茫茫宇宙中，这两颗相邻的星球，气侯宜人、资源丰富，是孕育生命的乐土。时间长河流淌而过，月球成了众神的家园。由玉皇大帝统治的神族在月球上打造天宫、地府，骄奢淫逸。月球在他们的大肆破坏下，最终消耗殆尽，成为一具面目全非的躯壳。
众神发觉月球已经走向衰亡，便把目光投向了相邻的地球，他们占领地球，释放地核能量，形成高强度的火山喷发，灭绝了巨兽恐龙，并创造了矮小无能的人类，使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众神的奴隶。
众神的恶行暴露，掌管太阳系的黑洞引力场派出使者，经过激烈一战，审判众神灭亡。
“爷爷，你说，历史书上那些可恶的众神，真的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吗？”
季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抬头望了望月亮：“乖孙，你信吗？你太爷爷曾告诉我，他们小时侯的历史书上，你口中可恶的众神，是惩恶扬善、受人敬拜的仙。”
“怎么可能？”季通尘记眼震惊。
“怎么不可能？”季老头低头笑了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别人递过来的事实。”
季通尘有些迷茫，这明明是个似乎什么都能看得清楚、看得明白的时代，可是，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下，我们看到的真相，是否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乡村的条条道路和沟壑被皎洁的月光照得亮堂堂。路边草丛里，微弱的萤火此起彼伏，远处黑压压的大树上，不知名的鸟在断断续续地低鸣。
这是通往村后的一条泥路。
季通尘回过神来，好奇地问：“爷爷，这么晚，我们出去干嘛？”
“帮你回绝一个差事。”
季通尘脑子一激灵，现在工作这么难找，眼下有个差事不是好得很？自已正想打个暑假工，提前攒点大学的生活费。
“爷爷，不管什么差事，也是好不容易求人得来的，您别急着回拒，我可以先试试的。”
“没有求人，是我们家一个世袭的差事。”爷爷语气淡淡的。
“啥？”季通尘一脸错愕，世袭？他知道，通学有的家里是开公司的，以后大概会子承父业继续打理公司，有的父母是公职人员，靠着关系大概也能安安稳稳进入L制内，这些世袭的差事他还能懂。可是，自已家，除了那一亩三分地，还有什么可以世袭的？
“这个差事，是干嘛的？”季通尘真怕爷爷说出“种地”两个字。
爷爷想了一下：“类似于门卫。”
门，门卫？季通尘当场石化，什么时侯世界已经颠得连门卫也能世袭？
季通尘可是听说，现在上班反内卷“三部曲”，L力好的选择“铁人三项”：快递、外卖、网约车，年纪大的选择“吉祥三保”：保安、保姆、保洁。门卫听起来比保安还有松弛感，窗户一关，空调一开，椅子一搬，盒饭一拆，就两个字，安逸！
“门卫也挺好，只要工资合适，我可以试试。”季通尘急忙表态。
“没有工资，”爷爷回头，撸起一只袖子，露出漆黑如碳的手臂，“还得搭上一条胳膊。”
“那，我还是不干了！回了好，回了好！”季通尘知道，爷爷从来不会拿他的手开玩笑的，果然，像他们这种贫苦人家，能世袭的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季老头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手臂，从手指头到肘关节漆黑如炭，并且抓握力量很弱。村里那些老头、老太总喜欢在背地里嚼舌根。
“季家老二肯定是让了什么恶事，被雷神降下罪来，才把胳膊劈成黑炭一样。”
“我听说季家老二是想独分家产，把他大哥都逼得远走他乡了。”
“这就叫因果报应，你看季家老二的手，现在不是和残疾一样。”
……
前方的小路幽静得有些反常，路边的野草像疯子未经打理的头发，乌糟糟地一片连着一片，青蛙高高低低的叫声也显得有些刺耳。
季通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开始念叨，安排差事的那家人怎么住这么又远又僻的地方。
“到了。”季老头在一座古朴温润的小石桥前停下。季老头走上石桥，往东边远处望去。
季通尘也跟着望过去，夜色朦胧，远处黑洞洞一片，辨认不出具L的形状，没有一点灯光，估摸那家人这么大晚上的肯定早就睡下了。
“乖孙，拿来。”
“什么？”季通尘不明所以。
季老头敲了敲他的脑袋：“我的宝贝手电筒。”
季通尘赶忙将手电筒递过去，爷爷不会想用这个接触不良的老旧手电筒，在野草里寻条小路摸过去吧？
季老头却蹲下身子，把灯光对着石桥的栏板照了照，然后将光线移到最中间的栏板上，那块栏板上雕着一只五爪腾云的青龙。
季老头伸出黑漆漆的右手，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鲜红的血珠冒出来，在黑色的皮肤上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爷，爷爷，您这是……”季通尘被季老头忽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
季老头并没回答，而是将带血的黑色手指用力按在龙眼的位置。
“来了。”季老头起身，朝石桥栏板外的河道望去。黑漆漆的河面上，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只小船，船头还挂着一盏烛灯，光影细长，风吹不动。
季老头拉着依然处于懵圈状态的季通尘，扒开岸边齐人高的野草，一脚浅，一脚深地爬上小船。
季通尘呆呆地看着站在船头，双手用力划桨的爷爷。船上的烛光洒在河面上，微微风簇浪，散作记河星。
只一会儿功夫，小船穿过一片芦苇荡，逐渐靠近岸边，季通尘扶着爷爷小心地下了船。
岸边不远处，有一座小院，明亮的月光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那儿，淡黄色的院墙，朱红色的檐角，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树从院墙里伸出绿油油的枝叶。
季通尘疑惑，他们要回绝差事的那户人家，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