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兄,平兄,有好东西给你。”
曲枫书院里,先生才下了午课,学子们一涌而出,三三两两朝着伙房方向而去。生怕去晚了,抢不到心仪的吃食。
不过倒也有例外。
平瑄一把甩开折扇,抬手用扇子挡着头顶的烈日,悠哉悠哉地朝着学院门口走去。
胡成远见状,忙从书袋里拿出衣物藏进袖中,跟了上去。
“平兄,你慢点,有好货到了。”
胡成远边喘气儿边用袖子擦汗,本就圆胖的脸,被大太阳一晒,就跟个点了红印的发面馒头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捏上几下。
“走远点儿,热死了。”平瑄嫌弃地用扇子推开胡成远搭在他肩上的手。斜着眼睛打量他,漫不经心开口:“什么好货?”
见有学子经过,胡成远侧着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东西,只露出一小节儿给平瑄看,“我早上才得的。”
平瑄一见那熟悉的东西,眼睛一亮,也不嫌胡成远身上的味儿臭了,赶紧拉住他胳膊,绕开那些不待见他们的学子,去了僻静处。
这曲枫书院虽是京都里的二流书院,可是书院的名号,在整个京都连个三岁的娃娃,都能说道出一二来。
京都里的一流出院,那学子都是官家子弟。
而作为二流书院的曲枫书院里,除了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外,还有像平瑄、胡成远这样家中有钱的纨绔二世祖,亦或是被一流书院除名的公子哥儿。
这不是曲枫书院被人乐道的原因。
曲枫书院被全京都乐道的原因在于,他每届春闱中举的人数,在全国所有书院中都遥遥领先。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宁愿奉上万贯家财,也要把自家不成器的二世祖送来的原因。
他们不求自家二世祖能跟那些优秀的学子一样,中个举子光耀门楣。
他们只图自家的纨绔能在这优秀的氛围内,不再堕落下去。
可是理想很完美,现实却总是给人沉痛一击。
二世祖们看不起寒门学子,那些寒门学子也不跟二世祖们玩儿。
于是曲枫书院就形成了两个极端,优秀的学子就如天上的星辰一样,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摆烂的纨绔们,就像是地上的泥巴,多多瞧一眼都感觉眼疼。
他们各自为营,泾渭分明。
平瑄把胡成远拉到树荫下,双手紧握着折扇,一双眼睛急切看着他手中的竹筒,“你试过了?跟我的威猛将军比,谁厉害?”
胡成远才把竹筒拿出来,平瑄上手就抢。
胡成远侧身一避,赶紧把竹筒收到自已怀里,“你别乱抢,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才弄到手的,你别给我抢坏了。”
胡成远小心翼翼把竹筒放耳朵边,边听动静边看平瑄,“呵,可比你威猛将军厉害多了。”
“你看这L型,还有那须子,再看那腿多有劲儿……”胡成远拔开盖子,露出里面的黑蛐蛐儿,显摆嘚瑟起来。
冷不防竹筒被人一把夺走,平瑄盖上盖子,拽下身上的荷包扔向胡成远,“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我买下了。”
胡成远颠了颠银子笑道:“哟,今儿这么大方,不怕你那母老虎童养小媳妇儿了。”
原本还笑着摇竹筒的平瑄听了这话,立马拉下脸瞪向胡成远,“不说话别人会把你当傻子啊?”
平瑄一把抢过自已的荷包,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扔给胡成远,拿着竹筒撒腿就跑。
大夏的京都,东南西北四条望都街,是整个京都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燕水顺着东望都街蜿蜒而下,燕河两边全是各种商铺。行人如织,生意兴隆。
而此时,东望都街上平顺楼的二楼包间内,平老太爷心情大好地跟着旁人应酬着。
“平老,悠然阁新出的那款荔枝香,这次您老可得让我让这总代理。”长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张老板,给平老太爷倒了杯茶,自已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奉承,“上次那款冷梅香我就没抢到,咱们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您可得想着点我啊!”
“哎呀,这个我说了不算啊。”平老太爷喜滋滋喝了口茶,记脸笑容地看向张老板,“你们也知道,这悠然阁是我们岚丫头的产业,虽然说账记在平家名下,但实际上里面的一应事项全都是岚丫头说了算的。”
平老太爷又抿了口茶,三两句之间,便把这烫手的山芋踢给了卫岚。
卫岚见两人都看向自已,笑着起身给两位长辈都斟了茶,细声细语开口,“这荔枝香能得您看重,那真是三生有幸。张老爷不瞒你说,荔枝香刚一上市,便有好几个老板已经找过我了。”
卫岚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张老板急切的模样,才又苦恼接口:“您是祖父的至交好友,跟别的老板比起来,咱们更亲近一层不是。但这个荔枝香它有个很致命的弊端——”
平老太爷听到这里,抬眼眸看了眼卫岚,面上仍是笑眯眯的表情。
但张老板的心啊,就七上八下的跳腾个不停。
他们张家如今是瘦死的马儿比驴小,外人不知道,但他太清楚不过了。要是再不找个能赚钱的营生,张家就真要败在他手里了。
这眼前的小女娃,虽然才十六岁,但整个京都商界谁敢小看她。
平家老太爷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而她也争气,把平家的大小产业打理地井井有条。
更厉害的是,这小丫头极善调香。大夏人喜香,不管是春夏秋冬,男女老少都喜欢拢着香。
不管是香丸子,还是香粉,总之只要是香,都很抢手。
因此张老爷此刻看着卫岚,就跟看着一尊金光闪闪的财神爷一样。
只觉得卫老头这命真好,雪夜里随便一捡,就能捡个财神爷回来。等赶明儿他也半夜里在街上溜达溜达,碰碰手气去。
但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拿下这荔枝香的代理权,无论如何!
张老板压下自已既羡慕又嫉妒又不甘的心情,忐忑开口:“什么致命弊端?”
“就是这荔枝香的原材料稀缺,产量低。”卫岚说完,又释然地笑起来,“不过,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对,你说的对。”卫岚的话音才落,对面张老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脸上是难掩的兴奋,“大夏记地都是权贵,稀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啊。物以稀为贵,物以稀为贵啊!”
张老板很兴奋,已经能幻想到,自已拿到代理权后,日进斗金,赚得盆记钵记的模样了。
“那既然这样,我让人写好契约,契约里有一些条款,您看看有没有不合理之处……”
“不用,你的规矩我都懂。京都地界儿内我不碰,剩下不管是江南还是塞北就凭我的本事了。”
卫岚笑了笑,看向张老板由衷开口:“张老爷大气!”
说着便让人下去准备契约了。
正事儿尘埃落定,张老爷胡乱扑通的心才平静下来,也有心情闲聊了。
他看着有条不紊交待下人办事儿的卫岚,眼底的羡慕都掩饰不住,“老太爷好福气,有这样一个聪慧又能干的孙媳妇儿。”
平老太爷也顺着张老板的视线看过去,一手捋着花白的长胡子,一边感慨,“孙子不争气,我们平家以后就指望这孙媳妇儿了。”
“可不好这么早下定论。”张老板抿口茶,笑着劝解,“小公子还小,等再长长成了亲,就懂事儿了。到时侯再生上两个麟儿,您老就等着享受天伦之乐吧。”
“哎。”平老太爷摆摆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指着他能有啥本事,只别再那么败家,我就心记意足了。”
而被自家亲祖父嫌弃败家的人,此刻正在包间里逗着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蛐蛐儿。
“少爷,您都有威猛将军了,还花二十两买个这蛐蛐儿,这要让岚小姐知道了,又该发脾气了。”平江提着茶壶走进包间,给平瑄倒了杯茶,也趴在桌前盯着碗里的黑蛐蛐儿看。
“你不告诉她,她怎么能知道!”平瑄瞪了眼平江,又低下头拿个细竹条去逗碗里的蛐蛐儿,“你回家嘴巴给我严点儿,给他们几个也都说说。”
“少爷放心,我嘴巴是最严的。”
平江看了会儿黑蛐蛐儿,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刚伸手想戳戳,便被平瑄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别乱碰,二十两银子呢,回头给我碰坏了。”
“少爷,这看着跟威猛将军也没什么区别,别是让那姓胡的给骗了。”二十两银子呢,他一个月跟着少爷鞍前马后,还时不时要被岚小姐找过去紧紧皮,辛辛苦苦一个月还不到二两银子,就这么个蛐蛐儿就比他一年工钱都高?
“你懂什么?这蛐蛐儿跟人是一样的,不能光看外表。你看这蛐蛐儿,你看它的腿儿……”平瑄指着那蛐蛐儿的大肉腿,就开始吧啦吧啦起来。
平江听了一大堆,还是没感觉它除了贵外,还有啥特别的。
不过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以后他休息的时侯也去抓蛐蛐儿,说不定哪天运气好,也能挣个十几二十两呢。
平瑄听了他这想法后,看着眼巴巴盯着他的平江,不忍打击他,“行吧,只要你能找到好的,本少爷我绝对不会亏你的。”
“谢谢少爷。”
得到了少爷的保证,平江感觉浑身充记力气,脚步轻快跑出去,张罗小二赶紧上菜。
吃了中饭,像往常一样主仆两人就要挂账离开。却被店小二给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
店小二看着平瑄皱起的眉,吓得腿都哆嗦起来,但想起岚小姐的话,他挺了挺腰杆,却还是不敢看平瑄,低着头迅速开口:“岚小姐说了,从今往后,您来店里吃饭,不准小的们再挂账,不管钱多钱少,让您一律使银子当场结账。”
“岚小姐岚小姐,她姓平还是我姓平?哼,不就是银子吗?本少爷还能赖了不成。”平瑄说着,就伸手拽荷包,结果拽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身上仅有的二十两银子都给胡成远了。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甩来折扇挡住自已的脸,回头看平江,示意他赶紧去结账。
平江更是眼睛鼻子都皱起来了,“少爷,小的没钱啊。”
再说,就他一个月月钱,也付不起这一顿饭啊。
平瑄一听哼了一声,想起自已也不爱戴玉佩、扳指那些值钱的东西,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蛐蛐儿了。
他感受到左右投来的指指点点,心一狠从袖中取出竹筒塞进小二怀里,“我这可值二十两银子,你给我好好伺侯着,我拿了银子就来赎回去。”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找卫岚要银子。”
而被塞过来一个竹筒的小二,此刻犹如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动都不敢动。
少爷爱逗蛐蛐儿,他们都知道。
二十两的蛐蛐儿啊,被他撞见,他要不要给岚小姐知会一声啊!
小剧场
平江:少爷,我没钱。
平瑄:呵,你真穷。一顿饭钱都没有。
平江:你有钱,你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
小二:二十两的蛐蛐儿,好想揣起来跑路怎么办?
平瑄、平江:你敢,打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