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知走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尖往前看。
她有些好奇。
电视里演的拦路抢劫,好像都是这个台词。
这个台词,是不是全位面统一啊?
有人被吓得尖叫,有人缩着脖子往后躲,有人将身边的人推到前面,有人将妻儿护在身后……
人性的善恶,在这一刻具象化。
官差们“欻”地拔出佩刀,刀尖指向这群衣衫褴褛的土匪: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这里可还是天子脚下!”
为首的壮汉哼了一声:
“天子?我呸!老子都快饿死了,管他娘的天子!”
“就是!就是!”
壮汉身后的人举着手里简陋的武器,一下一下高举着,应和着。
那一张张瘦弱发黄的脸,看得官差心里直发寒。
这个年代,一旦灾荒,大多数家里都会把粮食留给青壮和孩子。
如果连青壮都瘦成这样,那么他们家里的人,只怕能活下来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毕竟,寻常人,但凡还有一分念想,都会想方设法得苟且活着。
官差们抿着嘴:
“诸位兄弟,在下邢图。初次见面,交个朋友。你看,我们这押解的都是犯人,看着人多,可也都没钱啊,你们这不是白费力气嘛。
“而且,这大动干戈的,难免受伤,大家也都是苦命人,劳烦诸位兄弟高抬贵手,咱们相互都别为难对方。
“我这儿还有些干粮,给诸位兄弟填填肚子,你们看,如何?”
盛国的流放押解,一般都是由负责审理案件的州府负责。
靖安城作为京都,押解的任务一般是由京兆尹负责。
但三品以上官员的案子,一般由刑部审理,这次押解的任务便由刑部负责。
此次押解的官差也都是刑部的人。
带头的,是刑部衙门的押头,名叫邢图。
这人平日里就最是八面玲珑,黑道白道都有交往。
方才那番话,就是他说的。
“我看不如何!”
壮汉一把拽过邢图递过来的背篓,递给身后的兄弟,手里的砍刀直指邢图的鼻尖,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老子!告诉你,老子不是傻子!快点儿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亲自动手!”
邢图生得并不魁梧,甚至可以说,站在壮汉面前,显得有些矮小。
他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个生瓜蛋子,嫩得很。
尤其他笑起来的时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就格外可爱,越发显得他像个不通世事的小娃娃了。
哪怕是了解他的人,也常常被这面相欺骗。
眼前的壮汉更是从心里,便不将这一行人放在眼里。
一群戴着枷镣的流放犯,还有几个官差,只要拿下这些官差,自然便万无一失了。
而官差?
他们这一路南下,早不知杀了多少官差了,还会怕这个?
邢图眼皮向下,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近在眼前,几乎抵在他鼻子上的刀尖,嘴唇向上扬了扬。
抬眸:
“兄弟,你这是真不想给兄弟一个面子?”
“哈哈哈!兄弟们,听见没有,这狗官差让老子给他面子?!哈哈哈哈!真他娘的好笑!”
壮汉歪了歪头,笑声嚣张。
他身后的汉子们,也都齐齐笑了起来,笑声里都是轻蔑。
以前,他们怕官差,因为他们还有忌惮。
可现在,他们怕个球!
邢图轻叹一声:
“既如此,咱们便划下道来吧!”
他一条腿后退半步,说话间,手里的佩刀轻轻一转。
不等壮汉反应,便已夺了对方手里的砍刀。
然后,一个提膝,轻轻一跃,一个回旋踢。
明明看起来轻飘飘的一脚,却硬生生将这个比他高大的壮汉,踢得倒退数步。
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壮汉这一下,只怕还要摔到地上去。
土匪们惊呼一声,将他们的老大扶起来。
邢图也已站定,两只手中,一手一把刀,看向壮汉:
“要继续吗?”
壮汉眼露惊恐。
他刚才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夺了兵刃,还被踹得倒飞出去。
他感觉得到,对方并没有用尽全力。
他被手下扶着站起来,看了看邢图手里的刀,视线落在邢图的脸上。
许久,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他突然拱手抱拳:
“是在下输了。请。”
他侧身让路。
其余土匪还想说什么,被他一把拦住。
邢图又恢复了笑脸:
“哈哈,兄弟客气了。再会。”
说着,将左手的砍刀扔了回去,抬脚,站到了壮汉的对面,看着其他官差带着犯人往前走。
等所有人都通过后,他才抬脚跟上,跟壮汉抱拳:
“后会有期。”
壮汉扯了扯嘴角,看着对方背上背起的背篓:
“后……后会有期。”
还是别有期了。
真就是白费功夫,还挨了一脚,在兄弟们面前丢了面儿。
简直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太特娘的亏了!
亏大了!
易知知路过这些人时,好奇地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番。
见有人看着她和弟弟,她忙将目光收回来,抱紧怀里的小家伙,加快脚步。
在能打以前,先苟着。
这是她前世看了无数小说,总结出来的经验。
她不是多聪明的人。
而且,因为从小就住在医院,又有心脏病,经历的事可谓是少之又少。
她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能一直保持情绪稳定了吧。
毕竟,要是情绪不稳定,就很容易犯病,会死人的。
一行人平安离开。
可队伍里却闹哄哄的。
都说日久见人心。
其实,是历事见人心。
在遇到危险时侯的下意识反应,让不少人破了防。
有人选择了沉默,不聋不哑不让家翁。
也有人选择直接闹出来。
“我算是看透了,一个两个的,嘴里说着孝顺,遇到事儿了,把老娘推出去送死!真是老娘的好儿子啊!”
“娘,您别这么说,这不是凑巧了嘛!而且,您都活了这么多年了,儿孙们还年轻呢。您平时不是最疼我了吗?我这不也是为了给咱们老阮家留给后嘛!”
“滚!少给老娘说这些!老娘不听!要不是因为你们,老娘至于遭这罪?!”
“娘……”
这一家子,是因为儿子赌博,才被判了流放。
儿子赌博输了钱,老娘带着一家子在主家偷钱。
这一家子是被京兆尹塞进来的。
因为刑部最近要流放的人多,京兆尹便索性将他们原本的流放任务给塞了过来。
那几个平民里,除了因为通族而被连累的外,剩下的都是京兆尹塞过来的。
接下来的路,整个队伍都闹哄哄的。
官差也没怎么管。
只要他们闹得不是特别厉害,官差也懒得费口舌。
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从出了靖安城后,易知知一直很警惕。
原主的父亲得罪了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她并不敢保证这两个人不会报复。
两条腿走得有点儿疼。
脚底板的血泡破了又长,已经烂得没法看了。
接下来的一路,太阳越来越大,野外能找到的吃食也越来越少。
难民也越来越多。
官差们一个个手握佩刀,目光警惕。
队伍里也开始有人坚持不住。
五天过去。
这天中午,易知知觉得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开始转。
她忙快走几步,将怀里的小家伙塞到邢图怀里。
连话都来不及说,眼前便是一黑。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从树梢中间投下来的斑驳的月光。
眨眨眼。
她转头,朝着有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才缓缓地回神,意识到自已在哪里。
“醒了?”
见她动了,大伯父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
易知知眨眨眼,想应一声,许久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