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药匆匆叮嘱之后,便急不可耐地跨出了门槛,迎面遇上着急而来的莫护跋。
“快些回家,莫叔的身L状况堪忧。”
末药拔腿向家的方向奔去。
“末药,慢些跑,地面湿滑,小心摔倒!”莫护跋在她身后焦急地喊。
末药跑出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莫护跋说,“对了,你赶紧回家,为莫叔准备些汤药,特别是甘草。”
“放心,我知晓如何配药,你安心回去照顾莫叔。”莫护跋回应。
末药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家中,莫护跋紧随其后。
“爹——”一进门,末药便焦急地呼唤着,直奔向躺在炕上,气息微弱的莫题。
“末儿,”莫题的声音更弱了,他努力坐起身子,“末儿,别太过担忧,来,坐到父亲身边,我有些事要嘱咐于你。”
“这次面对的是瘟疫,”他稍作停顿,继续说,“以我过去的所闻所见,瘟疫一旦肆虐,往往十室九空,人间惨状难以言喻。不过,不管这疫病如何猖獗,我们都应竭尽所能,寻找有效的药物。我已将药方交给了跋儿,你二人要协助王里正,将防治之法告知邻里乡亲,抵御这场灾难。”
话至此,他已十分虚弱。
“在门外那株树下,架起火,熬了药,分给乡亲们,或许有用,或许可多救些人。末儿,将家里藏得所有药材,拿去用了吧。”
“莫大叔!”
“末儿!”
柴门外,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或搀扶、或蹒跚,来求医。
天边泛出微微的白边。
莫题望了望门口,“快些去吧。”
“大伙听好了,家里有药的,就不来这里领药了,将药留给无药的人家。这温病会传染,不要去附近的乡邻那里行走,拜托各位乡邻了!”王里正站在高台上宣布。
“王里正,那哪成,有药的人家岂不是很吃亏!”人群中顿时有人提出异议,附和之声四起。
“这时侯保命要紧,没命了,你的那些药还有何用,省下的药可多救一人,也是积德行善之举!若因一时之私,让疫情扩散,不仅自家难保,更可能殃及无辜。”王里正言辞恳切。
“那不行,我家的药材,还要送给隔壁乡的亲戚,难不成让他们死了?!”有人不依不饶。
“县丞有令,不得交往,这是会传染的,文书在我手上,不服的来看。”王里正手执文书,出示给众人。
“这种时侯,天王老子都管不到我们,保命要紧!”仍有不甘者煽风点火。
突然间,"抢!"
有人带头起哄,众人一哄而上,向大锅围去。有的贪婪地伸手直取锅中温热的汤药,有的则不顾一切地扑向堆在一旁药材,场面混乱不堪。
莫护跋一把将末药护在身后,两人默契地向后撤退。王里正急得在原地直跳脚,声嘶力竭地喊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多久,众人散去,地上一片狼藉。末药呆立在原地,莫护跋注视着远处,神情平淡。
王里正气得胡须乱颤,愤愤不平地骂道,"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刁民,枉费了莫大哥的一片苦心!"
接着转过身来面对末药,王里正又换上了温和的语气,"好孩子,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自那日哄抢后,几无人上门求诊问药,家里已无药。末药日日侍奉着父亲,只是病势总不见好转,脸上的斑疹已结痂,但人清醒的时侯越来越少,末药总会趴在炕沿边,默默侯着。
“末药——”
莫护跋来了,这几日,他日日来探望,帮忙挑水,揽下了许多繁重的杂活。
“你来,”他手里抱着什么东西,“这是些羊肉,趁热吃些。”他将包裹里的食物推给末药。
这些日子以来,末药十分害怕,万一父亲有什么事,她可怎么办。这几日,总会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这几日,那附近的山坡上多了许多坟茔,有些人家已经空了,我帮着王里正送人去那山坡上,人口已少了十有八九,还是逃不过。”莫护跋提起这些,就像在唠家常。
察觉到末药神色不安,他连忙温柔地宽慰道,"末药,别怕!有我们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里正的小儿,他挺过来了!"
“是吗,那便太好了!”末药露出喜色。
"小末儿在家吗?"
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说来就来,有些吓人。他们二人,面面相觑,末药忙走向门口。
"里正叔,您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哦,是你婶儿,她特地让了些热腾腾的杂粮蒸饼,让我趁热给你们送来,尝尝她的手艺。"
"真是多谢婶儿了,还惦记着我和爹。"末药连忙道谢。
莫护跋也上前一步,恭敬地向王里正问侯,"里正叔。"
王里正神色黯然,刚刚的喜色已不复存在,"跋儿也在,正好,有活干了。"
黄昏时分,莫题清醒了。
“末儿。”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女儿唤至身边。
"爹,您醒了!"末药喜极而泣,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
"末儿,别难过。”莫题面上虽在宽慰女儿,但心里十分不舍,若自已有什么事,独留这幼女可如何是好,这可怜的孩子,真是,唉,他暗暗叹气。
“末儿,若有一日爹不在了,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末药双手掩面,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莫题强忍着内心的酸楚,用尽全身力气,沉吟半晌方能开口。
"末儿,别伤心。爹本是尚药局的太医博士,只是我性本不拘小节,便主动请求外放,常年在外采集药材,常常为百姓诊治疾病,几年下来,不愿再回皇城,便辞去了官职,通你母亲定居在这边塞外,我们无子,”他气息不稳,不过努力平复,缓了缓,“在你母亲去世前一年,北部师比族的一对夫妇住进了隔壁,没多久那夫妻二人便前后离去,留下一孤女,”他怜爱地望着末药,“那便是末儿,我们视末儿如已出,自有了你,你母亲多活了一些时日。”
"我思前想后,觉得该告诉末药。若爹不能陪着末儿,爹爹希望你可以像那山上的松柏一样,坚韧不拔地活下去。"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无法再继续。
莫题张开双臂,末药扑在父亲怀里,二人哭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