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世子裴宴臣,惊才绝绝,三岁开蒙,七岁名记京城,他精通诗画韵律,多次得圣上称赞。
他的画作,笔触细腻婉约,风格淡雅,颇受文人骚客追捧。
出身勋贵之家,少年成名,偏他还生得端方俊美,丰神俊朗,品性更是谦逊有礼,温润如玉。
这样集万千优势于一身的人物,是多少京中贵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可惜,造化弄人。
许是老天爷觉得将这人造得太过完美,怕世人背后骂他偏心,只能给了裴宴臣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
裴世子下生后,有先天不足之症,心肺衰弱,幼时不显,长到三岁之后,稍受一点刺激就能厥过去。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怕是早早夭折了。
英国公府花了大把银子,拿名贵汤药补品为他吊着一口气,终于马马虎虎活过十九岁。
京中的公子哥儿,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没娶妻,院里也有了几个通房,唯独裴世子房中,干干净净。
国公府夫人担心,万一有丫鬟生了异心,爬了宝贝儿子的床,儿子这副身子,怕是会折在榻上。
殊不知,府中下人见了裴世子,只有恭敬膜拜之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将他吹倒,更何谈靠近他身子。
“万一世子倒地上,倒霉的可是咱们。”
下人们私下里,如是说。
裴宴臣脑力惊人,又因身子弱,比常人多了几分觉察力,他又如何不知,府里人都拿他当瓷娃娃看。
连京中贵女,说是对他青睐有加,不过是另类的“叶公好龙”罢了。
真要她们嫁给他一个将死之人,怕是会跑着躲开。
任何事情,由个人揣度后,就添了主观色彩。
裴宴臣不知的是,无论男女,长到十几岁,正是天真烂漫,对感情充记幻想的年纪,多的是痴男怨女。
私下里,想要嫁给他的女儿家,不乏少数。
尤其是得知裴世子与忠勇侯府嫡长女有了婚约,还是先帝钦赐后,众人没了嫁短命鬼的“后顾之忧”,更乐于幻想嫁给他了。
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又有人听说,侯府嫡长女,不是日常在宴会上活跃的崔莺儿,而是另有其人。
得知此女长于乡野,粗鄙不堪,众人将无形的愤怒,全都泼到她身上。
“一个乡野女子,恁的这般好福气,能嫁给裴世子!”
“真是牛嚼牡丹,污了裴世子的好皮囊!”
“乡野小牛”崔晚晴,拿着“往湖里撒尿时滑到湖里的那男的”给的银子,和小红坐在茶坊里,点了六碗面,吃完方才上路。
她吃一碗,小红吃五碗。
到了京城,崔晚晴又给她买了五个烧饼,马车走到侯府时,还剩半个烧饼。
赤乌西坠,落日余晖斜斜地洒在青石板路的街道上,一匹老马拖着残旧的破车,踩碎了一地夕阳。
忠勇侯府位于京城东街尽头,正门的两扇朱红大门紧闭,上书先帝钦赐牌匾:
忠勇侯府。
小红歪着脑袋,盯着门前两头汉白玉石狮子,一时看得出神。
“小姐,这狮子好大,不晓得我能不能搬得动。”
这是小红特有的形容词,如果她搬不动,就说明这物件是实打实的沉。
崔晚晴想到奶娘临死前告诉她的话,侯府水深,她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被人算计。
侯府门房看她们衣着朴素,乘的马车破败不堪,一匹老马瘦骨嶙峋,似乎随时能倒下。
门房连忙踏下台阶驱赶:“去去去,这里不能停!”
崔晚晴对他说道:“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侯府大小姐崔晚晴回来了。”
夜幕四合,她背着包裹,牵着小红的手,立在门口,一双美眸定定地瞧着侯府大门,看不出情绪。
门房听了,一脸不耐烦,要伸手推她。
谁人不知,他们大小姐温婉端庄,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冒充大小姐。
“一边玩儿去!”
门房的手,还没碰到崔晚晴,就被小红捏住,一下撅折了。
“别碰我家小姐!”小红怒目圆睁,嘟着嘴说道,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芝麻粒。
“哎呀呀!”门房惨叫着,举着断掉的手腕,疼得哭爹叫娘。
侯府其他人听到动静,忙一窝蜂涌了出来,将二人围住,嘴里叫嚣着:
“哪里来的贱蹄子,敢在此处动手,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崔晚晴冷笑,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侯府派人给庄子上去信,要她回京,既不派人亲自接,此刻门房也全然不知。
怕是那主母特地交代了,要给她来个下马威。
她被喊了十六年灾星,唯一在乎的人也在身旁,她怕什么呢。
小红还要动手,被崔晚晴拦住。
此刻,东街上有零星的行人,步履匆匆正往家走,等着与家人围坐一起,用一顿热乎乎的晚膳。
崔晚晴瞧了下四周情形,扬声道:
“去告诉你们主人,侯府大小姐回来了,若是不认我,没有关系,把我母亲沈眉的嫁妆,尽数还给我!”
她之所以通意回侯府,是为着母亲的嫁妆而来。
此刻,不妨让路上行人也知道,侯府是如何脏心烂肺,侵吞主母嫁妆,苛待嫡女的。
果然,不等她喊第二遍,就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过来。
“姑娘,您且稍等片刻,容我去禀告主人。”
侯府门口暂时陷入宁静,几个门房围着她们,却不敢上前。
他们亲眼见到这小丫头一出手就掰断人的手腕,谁想主动送死啊,只是让出个样子来,免得一会主家来了,怪罪他们当差不尽心。
小红盯着他们的脸,拿手指点了点人头。
“一、二、三……”
众人看了,一阵心惊,她这架势,是要把他们都打一顿吗?
小红数数时,必须专心,她顾不上看各人脸上的表情,认真点完。
才六个而已,好应付。
放下心后,她又从布袋里掏出那半张烧饼,递到崔晚晴眼前。
“小姐,您要不要先垫一下,看他们这样,八成不管咱们饭了。”
崔晚晴正凝神想着应对之策,听她这么说,笑了笑。
“别怕,烧饼你放好,今晚我们要吃一顿好的。”
小红听说有好吃的,重重点了点头,又将烧饼放了回去。
小姐既然说了,那肯定吃得上。
不多时,一个身穿锦衣的婆子走来,步履不急不慢,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
她拿余光瞥了瞥崔晚晴,就对门房说道:
“在这里吵闹作什么,还不打开角门,将人打发进去。”
打发?呵!
崔晚晴冷哼一声,拧眉说道:
“你就是主母?不都说纳妾纳色吗?怎的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