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护卫丫鬟的簇拥下,那个五十出头,身型宽大微胖,身着锦袍缎带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眼睛很小,那张脸却很大。双腿有残疾,走起路来虽然一跛一跛,但神态之中满是皇族亲王的居高临下。
正是当朝天子的胞弟,秦王韩兆。
他的身边,跟着侧妃文夫人,小心翼翼搀扶着他。身后,是韩飞燕等一众秦王府小辈。
满园之人中,除了长公主外,其余人全部起身,对着秦王行礼问安。
见过秦王殿下。
见过三皇叔。
看着前世那个将自己困入火坑的人,明昭月浑身汗毛倒竖,一股血气从心肺到头顶。她强忍着满身的不适和仇恨,跟着众人一同行大礼。
秦王行至主位,先对着长公主微微颔首,唤了声长姐,随后俯身看了看众人。大家都免礼,今日来为本王贺寿,本王十分欢喜,希望大家今日在王府玩得尽兴。
众人又是一阵道谢,随后依次落座。
侧妃文夫人没有与亲王一道在主位落座的资格,只和王府小辈们坐在下首席位。
秦王习惯性地揉着腿上的膝盖,覆在膝盖上的护膝露了出来。
如今天气转凉,殿下双腿多有不便,还要多多注意休息。席上立马有人起身,下官近日识得一名坊间名医,专治腿疾,给了下官一副药,献于殿下。
若高位之人身体有残,想来定是一个忌讳,可秦王的伤不一样,那是他年轻时为了救当朝天子留下的。天子曾在朝廷上明言,三弟于朕有救命之恩,这江山三弟当有一半。朕在位一日,三弟便是最尊贵的亲王。
正是因着这句话,满朝文武没有不对秦王恭敬的。秦王,不仅成了当朝天子登基后,唯一幸存的手足,还活得风生水起,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也因为对天子的救命之恩,秦王的腿伤不但没有让他忌讳,反而成了他的筹码,他的荣耀,时常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护膝,以显身份。
有心了,收下。秦王很是受用地把那人献的药膏留下。
韩元淑看着秦王,笑了笑。本宫今年五十有二,三弟今日也年满五十。如此一看,我们都老了,今后这天下,是这些孩子们的。
今日宴会上,除了一些朝廷官员,更多是京中年轻公子姑娘。长公主这话是对着秦王说的,也是对着一众年轻人说的。
长姐乃当朝第一女子,被陛下亲口赞许过的皇室女子典范,试问这世上哪个女子敢与长姐论风采哈哈哈,不老不老。秦王的话说得非常好听。
说到皇室女子典范……韩元淑不由扭头看了一眼下首的韩飞燕。前些时候太平寺的事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是我皇室后辈有错在先,今日趁着人多,飞燕,你给明大姑娘赔个不是吧。
秦王愣了愣。他就说这位好几年不出门的长姐,今日怎么要来自己的寿宴。原来,是另有打算!
在这么多人面前,可能也只有韩元淑敢这般使唤皇家人了。
韩飞燕的脸唰地就红了,明昭月却显得淡然许多。
见韩飞燕迟迟未动,韩元淑并不打圆场,只看着她,等她开口。
坐在最下席的明耀十分局促,按理此时他不该说话,可涉及明家女儿,明耀认为自己是明家长辈,便起身道。殿下,昭月哪里受得起郡主的礼。
长公主只看了明耀一眼,并不答话。明耀好一阵尴尬,只得坐下。
侧妃文夫人见状,忙笑了笑。公主殿下,要不先过寿,寿宴结束了再……
韩元淑一记眼刀子扔向文夫人,眼中满是鄙夷。
韩飞燕是她皇室女儿,自从她生母病逝后,这文夫人只怕巴不得把韩飞燕养得骄纵跋扈些。可儿女若不教养,不让他们吃些亏,是不会养好的。
那文夫人忙垂下眸,再也不敢开口。
见韩元淑态度强硬,秦王只得不耐道。飞燕,听你姑母的。
亲爹发话,韩飞燕只好忍下心中恶气。她走到明昭月面前,脸色铁青地福了福身。明大姑娘,本郡主给你赔不是了。
韩飞燕一个字一咬牙,虽然赔了不是,姿态却十分傲慢。
可在这种场合答应赔礼,已算是万年难见了。
明昭月缓缓起身,对着韩飞燕还礼。郡主言重了,此事就此揭开吧。
见明昭月态度冷冷的,甚至都不想敷衍自己,韩飞燕看向长公主,眉毛一挑,似乎在说,姑母你看吧,你让我赔不是,人家压根不领情。
长公主就当没看到韩飞燕的目光,只看向明昭月微微点头。
明大姑娘大度,乃京中女子典范。
众人听得耳朵起茧子,这女子典范还真多。
秦王看着衣着颜色俗气,且妆容清汤寡水的明昭月,眼中没有惊起半分波澜,反而还有些淡淡的不耐烦。
既已赔了不是,便开宴吧。虽然秦王对自己这个女儿说不上多溺爱,却也觉得给一个臣女道歉,委屈了韩飞燕。
宴会开始,清和园顿时变得歌舞升平。天子虽未亲临,却让宫中教坊舞女亲自献舞,足见对秦王寿宴的重视。
可秦王的目光却并未被这些貌美舞女吸引住。他总是有意无意扫向西侧的席位,从席首到席末,又从席末到席首,像是在挑挑拣拣。
侧妃文夫人也并未赏舞,她细细观察着秦王的目光。若秦王的视线停留在谁身上,她便也多瞧上一眼。
整个宴会上,文夫人在两三个贵女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这些赴宴的大臣贵妇们,有许多心思单纯的,将这次宴会当成了少女少年们相看的场合,将女儿好一番打扮,指着搜寻一些匹配的少年。
舞女们舞姿摇曳间,明昭月隔着过道和舞女的身影,瞧见了东席那个年轻雍容的男子。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锦袍加身却面色淡然,言语不多,默默饮着酒,浑身散发着一股不问世事的气息,正是二皇子惠王,韩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