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晚反应过来,微微枕着她的肩膀已经睡过去了,她摇头拒绝:“不用了。”
扭头看向窗外,感觉季宴礼停顿了几秒才将手收回去。
季宴礼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无心工作,索性将文件放在了一边。
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结婚了?”
云岁晚稍顿,想起那天江心弈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自己当时是变相默认了的。
或许承认才能让他们放心,相信自己现在的确不喜欢他了。
所以云岁晚理所应当地反问:“难道还不明显吗?”
孩子都有了。
季宴礼黑眸墨色深浓,神情讳莫如深,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父亲呢?”
云岁晚低眸敷衍道:“在美国。”
季宴礼看她并不想多说的样子,抿了下唇,转过头目视前方,便没再说话。
布加迪开入季家的“华庭别墅”之后,云岁晚将微微唤醒,见她脸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才稍稍放心。
云岁晚抱着她下车,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不禁恍惚。
“华庭别墅”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云岁晚都记忆深刻。
“岁晚?”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略带哽咽的声音。
云岁晚寻声望去,是养母温韵。
见她神色惊喜,眼含热泪,云岁晚便登时红了眼眶。
她犹豫着,小心的喊了一声:“妈。”
温韵再也忍不住,快步朝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狠心?一走就是七年,你知道我和你爸爸这些年有多担心你,牵挂你吗?”
母亲句句埋怨着她,却让云岁晚感到一股股暖流流淌至全身。
当初留下的不只是那些年的抚养费,还有不要让他们找自己的一封信。
字字决绝。
来之前,怎么会不忐忑呢?
七年前不告而别,让他们在自己身上付出的情感付诸东流,云岁晚在异国他乡日日夜夜都会梦到他们对自己的怨恨。
她多怕噩梦会成为现实……
季允城往日一贯正经严肃,现在也湿了眼,走过来,拍拍温韵的肩膀。
“别哭了,岁晚这不是回来了吗。”
温韵擦擦眼泪,松开她,挤出一个微笑:“对,岁晚是我们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变。”
云岁晚鼻腔一酸,迟到七年的眼泪夺眶而出。
无法言语的动容及感激让她愈发愧疚。
温韵神色温柔,将她的眼泪抹去,只字不提当初她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又留下了那两样近乎断绝关系的东西。
就好像她只是任性一回,外出的时间长了点儿。
云岁晚确认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喜欢过季宴礼这件事。
无论季宴礼如何看待她,毋庸置疑的是,养父母对她展现了天底下任何一对父母都会给予孩子的无限宽容。
“这是……”
温韵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云幼微,有些疑惑。
云岁晚说:“她叫云幼微,是我的女儿。”
云幼微鬼精得很,已经听出面前站着的是妈妈的爸爸妈妈。
乖乖喊道:“外婆外公好。”
温韵诧异了一瞬,但很快被微微的乖巧懂事给萌化了心,小孩儿精致得像个年娃娃,她顿时喜欢得不得了。
季允城微愣地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团子。
“哎,乖乖宝贝。”温韵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突然有个外孙女的事实。
只感到了天降外孙女的惊喜,“你叫什么名字?”
“云,幼,微。”微微奶声奶气地回答:“是幼稚的幼,微笑的微哦!”
温韵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这会儿又心花怒放,将微微抱起来。
一家人往屋里走,云岁晚看着前方和微微聊天说笑的父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岁晚,”温韵看着她,百感交集,叹息道:“你长大了。”
云岁晚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浅浅勾了下唇:“妈妈,人都是会长大的。”
温韵面露遗憾:“可惜我没有参与这个过程。”
云岁晚垂眸,张嘴想给他们道歉,却又听见她开朗道:“不过没关系,以后你的人生爸爸妈妈都会在。”
温韵想到季宴礼,又笑着说:“还有哥哥。”
云岁晚眼睫一颤,心想,他恐怕并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嗯。”
谁知,季宴礼竟答应了。
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季宴礼并未抬头,姿态闲适慵懒地靠着真皮沙发,长腿叠在一起,正摁着手机回复消息。
大概率是敷衍爸妈随口应下的。
“微微的爸爸一起回来了吗?”
季宴礼抬起头,父母在和微微聊天,他看向了云岁晚。
感受到极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云岁晚心里紧了紧。
云幼微口齿清晰道:“我还没……”
云岁晚打断微微未说完的话:“他在美国有工作。”
云幼微虽然不懂,但妈妈这么说了,她茫然地闭上嘴。
季宴礼移开眸子,最后轻飘飘扫了一眼云幼微。
云岁晚见他并未起疑,暗松一口气。
“下次带人回来见一见,我倒要看看是谁拱了我家的大白菜!”温韵佯装气愤道。
云岁晚笑了声,随口敷衍过去:“下次一定。”
温韵理理她鬓边的碎发,再次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再见竟已成家立业。
“不过,你的眼光我还是放心的,对方一定是个优秀又强大的人吧。”
云岁晚脑海里想起的是夏斯年,唇角上扬,弧度柔和:“嗯,也是个温柔的人。”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我们和哥哥掌掌眼才放心。”
季宴礼沉眸看着她脸上未散的笑意,仿若冰天雪地里照进了一束暖融融的阳光。
这种笑他很熟悉,之前云岁晚每次喊他“哥哥”时都会露出这幅神情。
现在她脑子里想的是谁呢?
捏着手机的指尖因为不自觉用力而泛白,无人留意。
随后云岁晚和微微在季家吃了晚饭,温韵提出让她们以后都住过来。
“你刚回来,就多陪陪我吧。”温韵见她有所犹豫,只能拿出杀手锏,朝着她撒娇。
云岁晚无奈,她永远也拒绝不了妈妈。
算了,先住一段时间,之后再找借口搬出去。
云岁晚余光看到季宴礼明显比之前冷淡的脸色,咬了咬牙。
只留下一周就好……
她在季家的屋子还留着,纤尘不染,依旧保留着自己离开时的样子。
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熟悉的布置,云岁晚眼尾滚烫,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妈妈,对不起。”
曾经在心里徘徊了无数次的歉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温韵拍拍她的肩膀,抱住她:“这没什么,岁晚,我们相信你。”
相信你有自己无法言说的苦衷。
相信你不会狠心舍弃这份亲情。
身旁的微微睡得香甜,云岁晚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却失了眠。
这次竟连助眠的药都不管用了……
夜里太安静,云岁晚脑子里一锅粥似的胡思乱想。
“云岁晚,你真恶心!”
女人厌恶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和她说话的语气也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有些话宴礼说不出口,便让我代劳。若不是季家好心做慈善,你一个孤儿又怎么会拥有现在的一切?而你却抱着……那样恶心的心思,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如果我是你,就离季家远远的,永远也不会回来。否则,这样的丑闻若是爆出去,只会让季家蒙羞。”
“他让你告诉我的?”
“不然呢?他还说,你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不配做季家的女儿,更不配做他的妹妹,劝你识相离开,不要让他亲自把你扫地出门。”
“我不信。”
她面色煞白,执拗地,不信邪地,抱有一丝可怜又祈求的希望。
“不信?你可真不要脸。季宴礼都已经躲你躲了一个多月了,联系方式也将你删了吧?你还不明白吗?”
江心弈看着她执着的眼睛,不屑讥笑,拿出一张纸,扔在她身上:“这是他写给你的,字迹总认得吧?”
云岁晚不死心地从地上捡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她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好的,我知道了。”
云岁晚呼吸变得急促,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她轻手轻脚下床,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微微,将门轻轻掩上出去了。
南城九月底还有三十度的高温,晚上却很凉爽,风吹过来让头脑愈发清醒。
“睡不着?”